小花的手掌突然发抖,带动她的嗓音也跟着发颤:“让我读完高中。”
乌云冷冷一笑:“然后呢,莫非还想上大学?你不是那块料,即便是,也到此为止。”
小花怎肯罢休,不管不顾伸出手紧紧抓住乌云衣袖,低低哀求:“妈。”
乌云却大力拍开她手掌:“呵,担待不起。”她指着她道:“从今天起,哪里都不许去,好好在家帮忙。
读书的事想也不要再想。”
怎么能不想她辛辛苦苦百般隐忍终于读到今天,眼见只剩最后一年,怎么可以功亏一篑?
可是乌云凶神恶煞,不容分说,丢过来一只箩筐,“去,干活。否则不要吃饭。”
小花无奈,只好背起箩筐走向田间。
绿绿的藤叶繁茂昌盛,铺满整个田野。她割了又割,拔了又扒,可它们似永远取之不尽一样,总拔不完。
她想离开,那些藤蔓却缠住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她拼命挣扎,再一抬头,却发现不知不觉困在田间已好几年。
不知怎么回了家。
屋子中央端坐一嘴角有痣的女人。乌云跟她相谈甚欢。
那女人看见小花,就冲她一笑。
小花疑惑不解,紧接着那女人背后却转出一个男人。虎背熊腰,满身汗味,裂开一嘴黄牙,自上而下打量她,然后走过来,命令道:“走了。”
小花大惊。走?走到哪里去?
男人说:“你妈把你卖给我做老婆了。”
果然,那女人递给乌云厚厚一叠钞票。乌云眉开眼笑,吐一口唾沫,哗哗点数。
丹丹穿着花裙,冲她得意的笑。
小花大叫:“爸爸,救我。”
田守山神情漠然:“嫁给有钱人,你不感谢你妈?”
那男人力大无穷,拖着她出门。他的手像一道铁链,仿佛要将她拖进深渊。
小花猛的一挣,醒过来。
她心悸不已,呼呼只喘,出了一身的汗。
月光淡了。她知道已是后半夜。老人们说,后半夜的梦做不得准。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一夜剩下的钟头里小花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小花早早起床,趁太阳还未升起,打回一篮沾着露水的藤叶。
然后做饭。
今天返校,她想早一点去学校。留在这里,总觉得不安。
可是丹丹却一反常态,悠哉悠哉,一点不急于出发。
小花左等右等,鼓起勇气,先到油坊里说一声:“爸爸,我……去学校了。”
昨天天气预报过几日接连有雨,田守山正清理机器,一旁的炒籽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听到小花讲话,他没有看她,只说:“去问你妈。”
小花从不曾期望他主动一次给她生活费,她默默退出油坊。
乌云坐在电视房里,正用一根缝衣针剔牙。
小花上前,开口:“妈,这个月……生活费……”
乌云垂着眼皮,“什么生活费?”
小花一呆,背上突然冒出一层汗:“学校的……生活费……”
此时乌云终于剔除牙缝里的一条青菜渣,舌尖一卷,呸的一声吐到地上:“学校?什么学校。从今天起,你不用去学校了。”
小花脑袋里轰的一声。
噩梦成真。
丹丹出现在她母亲身旁,得意洋洋望着她。
与梦中的情景如出一辙。
毋用多想,这几日的风平浪静,只为这一刻等在这里。
小花喉咙干涩,咽一口唾沫:“高中只剩下一年了。妈……”
乌云一笑:“是,只剩一年了。你看看周围还有几个女孩子能读到这一步。你该知足了。你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油坊和地里都需要人手。从今天起,你在家好好帮忙。”
那个梦境浮到眼前。
从此以后,她将围绕田地与灶台旋转,一转好几年,转过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时光,然后由乌云待价而沽,为她挑一彩礼丰厚的男人嫁过去,从此陷入另一个漩涡,围绕另一只灶台另一边土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想想就发抖。
小花手心里都是汗:“我……会多……帮忙。让我……高中上完,好吗?”
“上完高中,还有大学。万一你到时又瞎猫碰死老鼠,撞考上大学,那是不是还得供你上大学?”
小花低着头,良久抬头,“不……上大学。考不上。”
乌云接口:“所以读不读完又有什么区别。”
丹丹在一旁嗤一声,声音异常刺耳。
小花不觉忍不住问:“那……丹丹呢?”
她也会辍学吗?
谁知这一句话点起火苗。
不,其实无论她问不问这一句,乌云也会爆发。
乌云猛的一拍桌子,指着她道:“你什么意思?怪我不公平?告诉你,这回我不怕人家讲。是你自己不争气,与一群流氓混在一处,打架斗殴。既然这样,还读什么读。谁来看,我都仁至义尽。就算我现在痛打你一顿,也没人能说出半个不该。”
多么完美的理由。
小花嗫嚅着:“我……”
啪!
“你什么?你跟丹丹比?你妈下三滥,丢下你这个拖油瓶。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可你怎样报答?
嗯?打丹丹?你敢打丹丹,打的她现在还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