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踩上去不留余地,撑着腿便想往车架上走,那孩子瞧着约莫只有九王爷一半大小,也不知道是不是饭没吃饱,总之一开始咬牙撑着,等人第二条腿再腾空抬起时,那厮便已憋的是满脸通红,连额头的青筋都爆起了几根来。
不好。
唐丰暗叫,这才忙忙伸手去扶人,谁知道手伸出去的那个当头便是已经晚了,孩子被踩倒在地,九王爷身子一晃也跟着往下倒去。
这一摔,自己小命不保不说,怕是连他老子脑袋上那顶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九九九。”
也亏得是九王爷不是六王爷,否则这会儿喊个‘六六六’那得多不合时宜?唐丰箭步上前,伸出手去,嘴里头却是只犯结巴。
周围有眼色快的下人也是一窝蜂的全数扑上去救人,慌乱之中那被拿来当脚垫的孩子先是被人踹了个圈儿,又才遭踩了两脚。
九王爷其实是自个儿站住的,虽然被晃了一下,但好歹是仗着腿长的优势,踉跄两步,袖口子挂住了车板被‘撕啦’的扯开了一个口子,自己这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那头就黑压压的全是大脑袋怼到了自己的眼跟前。
“九王爷。”
也是没法子动手,否则就唐丰这心惊肉跳的被吓了这么一回,那还不得泪眼婆娑的拉着这祖宗里外看个遍?
回头瞪了牵马拉车的这一群人,目光终是落到了罪魁祸首的身上,本是想踹一脚出气的,可那孩子一眼看过去跟哪里逃难过来的难民似得,又黑又瘦,唐丰也是怕一脚下去把人弄没气儿了,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脚,改用了手指头去指。
“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寻的弱鸡来?踩一脚都承不住还做什么伺候人的活儿?你们个个都是没长眼么?今日若是摔着了九王爷,你们几个有谁的命能拿来赔?”
可惜衣裳被扯了个大口子。
九王爷今日心情倒是不错,看着自己还没发火,唐丰便站出来指着人开骂的时候,倒是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像是前几日为着一杯茶水的温度不合自己心意所以砸翻了十六套茶具的人不是自个儿了一般。
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只惋惜的瞧了瞧自己那被划了道大口子的衣裳,竟是没生气?
唐丰一顿,立马打着掩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谢谢九王爷饶你狗命?”
小孩抖的厉害,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的拱过来。
看这祖宗的衣摆和鞋面都干净的晃眼,而自己手脏,没敢往人家身上放,便只好连连磕头求饶道。
“谢九王爷不杀之恩,谢九王爷不杀之恩。”
倒是也不至于说什么杀不杀的话,毕竟这位爷从下楼到上车再到被人下盘不稳的给摔下来,从头到尾连嘴都没张过一次,尽是看这一帮子人当着面儿的给唱戏了。
当朝皇族从宁姓,九王爷姓宁名熠字清衍。
干干净净,书卷气十足的名字,不像是什么张口闭口就打就杀的登徒子、臭流氓。
瞧着人跪在自己脚底下求饶,宁清衍也只斜睨一眼,看那孩儿也是个老实人,磕头是生生拿脑袋瓜子‘砰砰砰’的直砸地,以前宫里头倒也不是没见过这等场面,甚至比这还惨烈的大抵都有。
而宁清衍这人吧,骨子里流的就是皇族的血,生性凉薄,且无恻隐之心。
倒是唐丰先瞧不下去得喊了声停,“行了行了,大好的日子见血不吉利,赶紧滚回去,真是碍事碍眼。”
“等等。”
祖宗发话了。
唐丰刚刚放回肚子里的心脏又被人猛的一把提起。
磕的额头上直淌血的小孩儿跪着刚侧了个身子又僵硬的折回来。
所有人都在等候这祖宗的吩咐。
宁清逸再慢悠悠的前行几步,小孩儿目光只直直垂在地面都能看到那鞋尖的程度,悠扬清澈的嗓音传出来,直听人背脊一阵冷汗。
“撞着本王倒是不碍事儿,只是这衣裳,得赔。”
第4章
苏蓉绣是被院子里的动静给惊醒的,因着刺绣这事儿伤神又伤眼,禾秀坊里好几个绣娘都是年纪轻轻便视物不明,所以她做活的时候一贯挑在白天。
但凡夜里光线稍暗,哪怕是再急的绣物,那也必须得给压下,待到第二日早起再做,于是天色稍稍见黑,她便一早的熄灯躺下休息。
门外的动静闹的很大,随手捡了件外衫套在身上后,苏蓉绣便起身推开了房门。
主院灯火通明,来往伺候的丫鬟和奴才络绎不绝,甚至不肖张嘴去问,苏蓉绣便是晓得定是那难伺候的祖宗九王爷又回来了。
没什么凑热闹的心思,只远远瞧上一眼,知道是个什么事儿,就打算再关门回去休息。
九王爷来往姑苏三月,各家伺候的基本都有接触,偏偏苏蓉绣留在这院儿里就没往外踏过一步。
理由倒是简单,人家九王爷不缺衣裳穿,下江南的时候估摸着就带了不少好东西来,什么床单被罩,鞋袜锦带,都是上好的料子上好的刺绣,应付三个月当是绰绰有余。
所以,苏蓉绣一来就跟个闲人一般整日无所事事的将自己关在院子里种起了花儿来。
衣裳甚至都给唐丰做了几身,也没机会碰着这位九王爷哪怕一次。
合上房门的动作很轻缓,尽管是单人单间,四下无人,可这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变不了,手指扶着门框还来不及带上,突然一个小黑影子就这么直愣愣的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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