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褚萼会注意到这一点。
在那几年中,无论是他发高烧还是跟别人打架,彻夜守在他病床前,站在老师面前维护的他人,永远都是褚萼。
那时候,会在意他死活的人,也只会是褚萼。
他以为能这样有一个铁兄弟过一辈子,甚至愁眉苦脸地操心过褚萼这病怏怏的身子生不了孩子,深思熟虑了好一会,才忍痛决定将自己以后的孩子分给褚萼一个。
他们以后要住对门,他会给褚萼找一个温柔可爱的媳妇,也会看着褚萼慢慢长大成为像吴翰那样牛逼哄哄的人。
但是事态的发展就跟脱了轨的火车一样,在疯狂离轨中将一切毫不留情地摧毁。
偏着头的吴楚将眼眶的温热压下,他手中抓着那块佛牌哑声道:“褚萼。”
“你叫我我那么久的哥。”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死了,我后半生要怎么过?”
“那些愧疚和痛苦能折磨我一辈子。”
他转头望着褚萼哑道:“我也会恨你一辈子的。”
话音落下后,吴楚将手上的那块佛牌丢给了褚萼,微微抬着下颚闭眼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褚萼只颤抖着,他抓着那枚佛牌望着吴楚哽咽道:“能抱一抱吗?”
吴楚:“……”
这他妈还真的是嫌他在殷缙那里死得不够快。
他稳了稳心神,只站在褚萼面前不说话。
明显就是一副拒绝的意思。
十分钟后,吴楚头痛地望着还在病床上哭的褚萼,看着他蜷缩着身子,一抽一抽地,并不说话,但明显能够看得出来是在抽泣。
病床头吃药的铃声响起,吴楚硬着头皮去开了门,看到褚熙听到动静后猝然抬头,紧张而恳求地望着他,仿佛在希望能得到什么好消息。
吴楚面无表情想到,好消息?
能有什么好消息?
难不成跟面前褚熙说,嘿,老子进去吼了你弟几句,抢了你弟心爱的佛牌玩具,把你弟弄哭啦!然后你弟哭得太凶,老子哄了几句没哄成。
现在你弟还搁床上哭呢,哭得一抽一抽的。
病房门口外沉默了几秒钟,吴楚迎着头皮道:“等几分钟。”
说罢,他没给病房外的人反应的时间,将病房门关了上去。
他走到了病床前,不耐烦道:“给你一分钟。”
“抱。”
真他妈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能哭得当初比他小时候打架输了还惨。
*
第101章
抱着他的人瘦到了咯手的地步,肩胛骨那突起格外分明,那瘦骨嶙峋的手却紧紧收紧着,跪在病房上将脸埋进了吴楚的肩膀上。
“撒手了啊。”
“……”
死死抱着他的人轻微发着颤,却依旧一动不动紧紧抱着他。
“我说最后一遍,该撒手了啊。”
跟个木桩子站在原地的吴楚骂骂咧咧道:“再不撒手信不信我把你抡窗外去?”
下一秒,有温热的眼泪顺着吴楚脖子流了下去,浸透了他肩胛那一小块衣服。
褚萼的艰涩嗓音忽然响在病房中:“褚熙是不是都跟你说了?”
吴楚想要将肩膀上的人撕下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望着不远处纷纷扬扬落下的雪,没说话。
褚萼跪在病房上,环着面前的人手越来越收紧,他嗓音平静却发着颤道:“你知道我要是动了另一个手术,会比死了都难受的,哥。”
忘记吴楚,这比要他死还要难受。
吴楚只盯着玻璃窗外雾茫茫的雪,感受着肩胛那块衣物被浸湿的范围越来越大,怀里人抱着他的手越来越收紧。
褚熙确实将褚萼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在阳台上的那通电话,褚熙只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半,他对褚熙说的最后一句也是“这事我管不了。”
因为这一切看上去太像是一场以死相逼的戏码了。
褚家研究了那么多年褚萼的病,怎么可能只研究出了这个风险那么高的手术?怎么可能除了这个方案外就没有其他安全一些的方案?
或许到了最终,也许他能够将褚萼劝回来,那以后呢?是不是褚萼一寻死,他就要丢下殷缙马不停蹄地去劝说一次?
这委屈别说殷缙受得了,他也不可能看着殷缙受着这份委屈。
他自己被逼着不要紧,凭什么他身边人也要被逼着?
他跟殷缙说的那番话,不仅仅是说给殷缙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
即使当天晚上说完那些话的吴楚就梦见了从前的事,他也不曾动摇过。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少年时的褚萼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梦见那时的褚萼整夜地守在他高烧不退病床前,头一次慌得发抖脸色惨白得骇人。
那些杂七杂八的往事与现事不断交错重复,在吴楚脑海中来来回回放映,撕扯着人的意识不断往下坠。
他脑海中一会是褚萼跟他一起在母亲坟前,褚萼紧紧抱住哭得浑身发抖的他一遍一遍地低声说“哥你还有我。”一会又是褚萼跪在他面前,红着眼眶不断哀求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那些交错纷乱的回忆仿佛像是一柄尖锐地铁锤重重地砸在吴楚脑子上,又仿佛像是潮水一般疯狂倒灌进他脑海中,让他在深夜骤然惊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