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吞噬人的野兽,吴楚却是头也不回地依旧走了进去,并且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使之透出光亮来。
他从来都是这般,身处泥沼却永远不可能会被那些烂泥拽下去。
别烂在过去。
这是十多年吴楚一直告诉自己的。
他知道他运气一直不大好,旁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他要付出千百倍或者更多的努力才会得到,甚至有些东西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资格得到。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依旧会毫无保留地去爱人,依旧会凶猛莽撞地区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他的明天依旧是沸腾热烈。如果被摔狠了,那就坐在地上休息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人。
哪怕这次的烂泥将他逼得走投无路,让他窒息,他也得出来。
熬过了,就又是一场新的开始。
所以他得出来。
拼了命地也得出来。
他不会烂在过去,然后就此沉睡下去。
急救室中的生命体征监护仪上的数据开始缓慢回升好转起来,以一直惊人的稳定上升着,浑身是血的医护人员激动了起来,高强度抢救了几个小时的疲惫心态似乎都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剂。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当黎明第一缕晨曦散落下来,长达十六个小时抢救结束,吴楚被转入重症监护室。
急救室外所有人都骤然松了一口气,那直勾勾盯着急救室脸色惨白到骇人,像是活生生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褚萼,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殷缙靠在长椅上,颤抖了一天的指尖停了下来,他弯着腰,深呼吸了一口,眸子中的红血丝恐怖到吓人。
吴翰带着点踉跄狼狈起身,他手背捂住了眸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指缝中渗出了温热,喉咙哽咽着。
沈秋泽惨白着脸庞,整个人都像是松懈下的一滩泥,红着眼眶半跪在长椅旁死死抬头望着急救室的门。
救回来了。
所有人几乎都是从一种近乎窒息的状态中被解救,只想跪在神佛面前虔心还愿。
---
吴楚在转入重症监护室后,每天只允许有一位探视的人与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在殷家的私人医院,探视权自然被殷缙拿在手中,无论外头的人如何逼迫,他也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若是吴翰来,他就叫人打印厚厚一沓当初登报断绝关系的报纸,神情冷淡看着自家保镖在吴翰面前撒着那些报纸,散落一地正反面纸张上密密麻麻印着那则断绝关系的告示。
若是沈秋泽来,殷缙压根就没给人踏进医院半步的机会。
殷缙几乎把整个工作室都搬来了殷家私人医院,吴楚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他将会是第一个得到通知的人。
而吴楚在转入重症病房后一直就在沉睡,没有清醒过。
直到第三天,殷缙穿着无菌服像往常一样去探视,重症病房中的吴楚躺在病床上,他很少见有着这样安静的模样,脸色的血污被擦拭干净了,身上缠绕着各种仪器,躺在病床上很瘦削,压根就看不出桀骜的模样。
殷缙只坐在吴楚身旁,低低沙哑跟着他说着些什么,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就在探视时间最后只剩下十五分钟时,安静躺在病床上的男生眼睫毛动了动,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
殷缙头一次在吴楚面前失态,那个一贯冷淡的男人红着眼眶,望着病床上的男生,颤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监察的医护人员匆忙进来监察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发现一切良好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留着最后探视的十分钟给殷缙。
吴楚颈脖上带着颈托,身上都缠满了仪器,在病床上全身上下就只有眼珠子和几根手指能动,他望着殷缙,嗓音沙哑像是砂纸粗粝道:“断、断没?”
殷缙眸子中满是红血丝,他穿着无菌服伏在吴楚唇边,沙哑道:“什么断?”
吴楚喉咙动了动,嗓音哑道:“手脚……”
殷缙沙哑轻轻道:“没断,好好的。”
“医生说好了后能跑能跳,好得很。”
全身缠满着仪器的吴楚像是吐了一口气,艰涩沙哑道:“吓、吓死老子了……”
下一秒,躺在病床上只有眼珠子和几根手指能动的吴楚就看到穿着无菌服的男人眼眶红了,微微偏着头,似乎像是想牵着他的手,却又顾及着缠绕的仪器。
他看着殷缙,男人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憔悴,这在一贯优雅有着洁癖分外注意形象的殷缙身上是极其罕见的。
吴楚知道,自己出事的那个地方,刚刚好就是殷缙观赏的位置,他不知道殷缙有没有看到事故发生的骇人过程,但他下意识希望殷缙最后没有看到全部过程。
穿着无菌服的男人下颚咬紧,红着眼眶,微微偏头,似乎是不想让病床上的吴楚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他本可以出去,但是又舍不得最后这几分钟探视吴楚的时间,只能硬生生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带着点狼狈地微微偏头调整自己的情绪。
吴楚静了一下,他用着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外唯一能动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蹭了蹭男人的无菌服,眼珠子使劲地眨了眨,吃力短短续续朝着殷缙道:“哭、哭什么?”
“我说了,我牛、牛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