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对陈毅时唯唯诺诺得太久了,久得习惯了一切行为都要向陈毅的喜好所靠拢。可现在他们已经分开了,他不必再考虑陈毅的看法,就算男人不喜欢,那又怎么样呢?
想通以后,李瑞景就抓着眼前灰绿色的冲锋衣套上了。卢宏像老妈子一般念叨,“再加件秋衣,还有围巾,你别冻坏了。”
最后李瑞景全身裹得像只小熊一样出发了,他跟陈毅两个月没见,上次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人炸呼呼发酒疯的样子,有点好笑。
钱秘书给他们约了一家很有情调的西餐厅,卢宏一看那个人均就差点吓昏过去,但他担心李瑞景跟陈毅谈不拢,还是决定跟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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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在三环路上飞速行驶,司机技术生猛,沿途见车就超,在宽直的马路上生生扭出了蛇形,有一辆车差点被别到,摇下车窗冲他们狂飙脏话。
“师傅,我们不赶时间……”卢宏有点无语,倒也不必这么快。
然而这位师傅是位驾龄十多年的老司机了,或许还有点路怒症,一路上都在逼逼赖赖,这人菜/B,那人傻/B,就见不得有车堵在他们前面。
卢宏被晃得有些晕,他转过头去,发现李瑞景晕得话都说不出了,只摁着胸口歪倒在座位上,脸色忍得发青。
红灯的当口,卢宏严肃道,“师傅您开慢点,我们不赶时间,你这都要把我俩晃吐了。”
“不赶时间早说嘛。”那师傅不好意思地笑笑,再起步时果然慢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李瑞景是真的不舒服了。
其实刚上车时他就隐隐有些难受,胸口漫上来一阵不明不白的心慌。但为了不让卢宏担心,他什么也没说。
李瑞景以前从不晕车,哪怕妊娠反应最重的时候,坐飞机也没见难受成这样。
胎儿在腹腔内不安地拱动,引发一阵阵的心悸,喉口的恶心压也压不住,他怕自己张口就要吐出来。
卢宏摸了摸他手,李瑞景的手是暖和的,但掌心满是潮湿的汗。
“再忍一忍,马上到了。”
“……嗯。”他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卢宏摸索着替他接了。
屏幕上闪烁着XX医院护工的字样,卢宏心里一惊,抖着手送到李瑞景的耳边。
那头的女声说道:“李先生,您父亲的情况不是很乐观,麻烦您赶紧过来一趟。”
卢宏听清了,他很确认李瑞景也听明白了。因为李瑞景很快就撑着身子坐直了,捂着嘴忍了一瞬,才低声喊道,“师傅……掉头,去XX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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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赶到医院,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卢宏扶着李瑞景下车,落地时他双腿软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稳了,领着卢宏直奔医院一层的洗手间,推开门弯腰便吐了起来。
卢宏慢慢抚摸着他的脊背,李瑞景吐了很久,大概是把胃里的存粮全都呕干净了,才缓缓直起背,去洗了把脸。
卢宏没有陪他来过医院,因为李瑞景说这是他的私事,不应该耽误助理的时间。
他看着李瑞景冷静地走向住院部,在电梯口按下了第五层,然后在五楼的某个空着的病房门口看了一眼,接着直接走到中间的问诊台,跟护士长打了一声招呼。
“……5022的李新荣,他的病危通知书是不是要我签字?”
连声音都很平静,就好像……好像对这一套流程都过于熟悉,以至于变得麻木起来。
“您稍等。”护士长楞了一下,拿起座机电话叫人过来。李瑞景从台面的笔架里抽出一只黑色签字笔,他的手隐隐发抖,也许等下要非常用力才能把名字签下去。
没几秒的功夫,他请来照料李新荣的护工便赶了过来,那人有些慌张,拉着李瑞景道,“李先生……不用、不用签字了。”
这句话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他的父亲已经渡过难关,病情暂时稳定下来。还有一种是……
李瑞景按住胀痛的额角,不去想另一种可能,只轻声问,“我爸呢?”
护工没说话,领着他和卢宏走到灭了灯的手术室门口。
李瑞景推开门,李新荣正静静躺在床上,旁边心跳示波器上显示出了长长一道直线。他身上连接的呼吸管被拔了下来,那双浑浊的眼闭了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医生轻声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李瑞景慢慢走过去,握住父亲微热的、干枯的手掌。李新荣的头发在早期化疗时就掉光了,头上光秃秃的,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
李瑞景忽地转过头,对着护工高声吼道,“我给我爸买的帽子呢?天气这么冷,他不戴帽子会着凉的!”
李新荣的手越来越冷,他弯下腰,把那只皮包骨的手拢在一起,试图摩擦出温度来。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护工低声说,“……李先生,请您节哀。”
卢宏不知所措的站在身侧,想把病人身上的白布拉到胸口,被李瑞景使了大力推开。
“你们都别过来!”他拦在病床前,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他的手还是热的……他还活着!他还……还没有跟我说上一句话……”
李瑞景垂下头,望着父亲干瘦如骷髅般的身躯,以及胸外心脏按压出的凹陷,忽然一阵无力。他跌坐在病床上,静静看着这个带着一身病痛折磨了他七八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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