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自己的一生,他的的确确如同池时所言,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有益于天下的好事。那些所谓的抱负,所谓的天下,都仿佛是一个人,在痴人说梦。
没错,就是痴人说梦。
在遇到周羡之前,他每日都在嫌恶这个世界,配不上他;在选择了做药师之后,他便一心研究毒药,完全放弃了沈家;在毒害了周羡之后,他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豁出了性命,也要救他。
若是周羡死了,他便给他披麻戴孝,摔盆端牌,然后一头撞死在他的大墓之前。
再后来周羡好了,沈家倒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他娶了赵兰汀……
沈观澜想着,赵兰汀生得什么模样,他都好像记不得清了。只知道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仰慕。在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沈家继承人,在他说着家国梦想政治抱负的时候,周围的人眼光便是这样的。
他试过了,去做一个好的丈夫,去做一个好的父亲,可是他不行。
他沈观澜的一生,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条道走到黑,永远没有所谓的中庸与平衡,一个阶段只能够耗尽所有的心血做一件事情。
周羡好了,他不需要做药师了。
沈观澜的这些年,一直都是围绕着周羡的,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记得自己坐在小楼之上,推开了窗子,在那一瞬间,见到了万丈金光。
纵使多年过去,已经是物是人非,可是太阳照耀的世界,一直都在那里,从来都没有改变。他觉得,自己又想起了同周羡一道儿去打野鸡的那一天……
想起了那一日他们说起治理天下时,默契的相视一笑,同对着大山叫喊要为大梁百姓谋福祉,让大梁天下太平时,那如出一辙的激动与坚定。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路。
可不想,却是误入了歧途。
沈观澜知晓,他已经快要死了。
周羡握着他的手,就像是小时候,胖乎乎的楚王殿下,啪的一声,握住了他的手,差点儿没有把他的十根手指头都捏碎了去,“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嗯,唯一的朋友。”
可是他,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
池时看着闭上了眼睛的沈观澜,轻叹了一口气。
她等了许久,方才拍了拍周羡的肩膀,“他已经死了。咱们走罢,你哥哥还在外头,等着我们。赵兰汀虽然及时悬崖勒马,但今日的日子,怕不是举步维艰。”
“楚王府便是她的后盾,这是你能够为沈观澜做的最好的事了。”
那日在城南遇到赵兰汀,她便觉得十分的不对劲。
当时的赵兰汀,分明就是甩开了身边老嬷嬷,有话要对他们说。她明显的表达了两个意思,一他们不要出城去雪狼洞,二希望周羡能够进宫。
虽然当时池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更加不知道沈观澜这个奇葩钻了什么牛角尖,整出这么一档子破事来,但是她知晓,宫中有事发生,赵兰汀是知情人。
而且,他们来城南,是因为池瑛出了事,临死才跑过来的。而赵兰汀却是在那里蹲他们,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雪狼洞引发的三条人命案,都是有人给他们摆的局。
要引他们离开京城,要让周羡今夜进不了宫,以免阻拦宫中变故。
池时想着,眯了眯眼睛。
她同周羡若是不将计就计的出城,那么幕后之人,一定会改变计划。这一回赵兰汀能够过来提醒,下一回可不一定了,毕竟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于是,她同周羡果断的装聋作哑,只当不知道,却是安排了常康和阴山偷偷的折回去,告知赵相此事。有赵相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周渊发生什么变故的。
周羡揉揉眼睛,站了起身,将披风解了下来,将沈观澜的脸,盖了起来。
“人总是很矛盾,我知晓观澜做了很多错事,按照大梁律,他罪当死。可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以前我们兄弟在宫中生存举步维艰,观澜总是忤逆他的父亲,来帮助我。”
“我中毒了之后,楚王府的烟囱里,永远都冒着古古怪怪的黑烟,观澜小楼的灯,半夜都还是亮着的。甚至有好几回,他都自己试药,险些丢了半条性命。”
“他要杀死我哥哥,我应该怪他的。我身为楚王,面对杀人凶手,应该果断说上一句死有余辜的。可是……”
周羡说着,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道:“若是当年,我中毒之事,同他无关该有多好。那观澜……”
池时一听,打断了他,“要是你中的毒不是他下的,首先,你早就一命呜呼了,成了一堆白骨;其次,他是姓沈的,同其他姓沈的一道儿,被抄家灭族,早就死了。”
“这么算来,老天爷还是厚待你们了。”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山洞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起来。
池时赶忙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周羡。山壁上的石头灰,簌簌的落了下来,那只叼着火把的石头狼咔嚓一声,裂出了一条大缝来。
等震动平息,外头立马传来了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
“阿羡阿羡!你怎么样,死了没有?哥哥这就来救你了!常康你愣着做什么啊,还不快点刨!你这弄的什么火药,炸个山都炸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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