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孩子一定是被选中的圣子,仙人将他们接去过好日子了。那一锭银子,便是买断俗世的缘分。”
说到这里,柳荣嘲讽地笑了笑,虽然是有十二三岁,但他看上去竟是比常康都要稳重得多,池时不由得心生感慨。
“你们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寻常人家的孩子,那就是贱命一条,饥荒的时候,卖儿卖女的多得是。便是把孩子卖去给有钱人家做小厮,那也卖不得那么大一锭银子。”
“他们不敢告官,也不想告官,怕告了官之后,那银子就要被官府收回去。于是都自欺欺人,说自己的孩子,一定是被仙人接走了,去了什么人间仙境。”
池时听着,若有所思,“所以前面三户人家过来,并不是想着要同你们一起找孩子。而是防着你爹娘去告官,这样他们的孩子未必找得回来,可银子就一定保不住了。”
柳荣点了点头。
每年被拍花子弄走的孩子数不胜数,便是那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也有被拐走的,那结果都如何?十年八载过去了,都未必能把一个孩子找回来。
所以索性相当于是,将孩子给卖掉了,心安理得的拿了钱。
反正孩子没有了,他们还能够再生一个新的出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爹娘觉得荒谬,虽然没有报官,但还是让乡邻亲眷们到处去找,可一连找了两三日,都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也动摇了……可是我不相信什么圣子,什么仙境……那是我的弟弟,即便是爹娘再生出一个儿子来,也给他取名字叫做柳芳。”
“那也不再是同一个柳芳了。是死也好,是活也好,我都想要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我先去了城门口,去了渡口,到处打听,但都没有消息。于是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去了一趟乱葬岗,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句小孩子的骸骨。”
池时听着,饶有兴趣的问道,“人死了之后的骸骨,几乎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能够断定,那个就是你弟弟呢?”
若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看出骨头的区别来,那他们这些当仵作的,岂不是要饿死。
别说眼前的孩子了,大梁许多寻常的仵作,甚至连一具骸骨是男是女,都判断不出来。
“衣服,骸骨是用衣服包着的。虽然我们的衣服,大多数都是灰扑扑的粗布麻衣,而且都差不多的。但是我敢肯定,那包着骸骨的衣服,就是我小弟的。”
“因为我阿娘眼睛不太好,虽然平日里做饭认人之类的没有问题,但是做不了针线这种细致活。我阿奶还在的时候,都是我阿奶做。我阿奶没了之后,针线活都是我做的。”
“绣花什么的不会,但是缝衣服改衣服,却是会的。小弟出事那天穿的衣衫,是改的我穿小了的一套旧衣服。因为穿得太久了,很多地方都磨坏了。”
“比如裤子得屁股上,还有手肘的地方。我怕小弟穿不了两日,就破了洞,便用剪掉的布料,给缝了补丁上去。我是男子,活计不如小娘子细致。”
“用的是最粗的针,线用的也是麻线,阵脚更是乱糟糟的。那是我一针一线缝的,所以我一看到,就能够确定,那一定是我小弟的衣衫。”
“有衣服,有白骨,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但是……”
柳荣说着,又是一跪,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他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倔强地说道,“但是,我想,我小弟根本就没有去什么仙乡享福,而是被人给害死了。”
第四一一章 中了计了
池时些微有些失望。
柳荣说他发现了弟弟的骸骨的时候,她还当是遇到了一个有仵作天赋的人。这事情说起来,好似只要教教谁都会,可绝大多数的人,便是学了,也只会照葫芦画瓢,往里头套。
反倒是因为学过了,更加激起他们的自负心,觉得自己这么牛了,怎么可能验错尸,断错案?
在祐海的时候,他二伯以前查过的那桩错案,便是如此。
可惜不是。
即便如此,池时也对眼前的孩子,刮目相看。
柳荣得到了池时鼓励的眼神,精神一振,又道:“小子在酒坊里做学徒,池五夫人是东家,自然是听说过池仵作您的大名,是以这才斗胆上门来,想要求池仵作走一遭……”
“我阿弟没了,那么前头丢掉的那三个孩子呢?是不是也都没了?那么,是不是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
柳荣说着,激动得了起来。
池时站起了身,抓了一个果子,塞到了柳荣手中,“现在你发现的那具骸骨在哪里,你弟弟小时候可受过什么很严重的伤?”
柳荣一瞧,知晓池时打算管这事儿了,小跑着便跟了上去。
“小时候从床上摔下来了,脑袋摔破了,右手甩脱了。郎中都说活不了了,他却命大的活过来了。脑袋好了,就是那手用不得力,随便扯扯,就又脱了。”
池时点了点头,柳芳应该右手有习惯性的脱臼。
有不少小孩子年幼的时候,性子跳脱,家中又没有看护好,几次三番的手脱臼,久而久之,就跟虚目似的,拆了装装了拆了。
她想着,脑子快速的转了起来。
倘若柳荣没有撒谎,当真有这么一个孩子连环消失的案子的话,那么这个案子,有几个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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