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眼眸一抬,“有甚好说的,等到了那王家门前,他还跟没脾气的顺毛猫儿一样。”
那边已经叩开门的周羡,脸上带着微笑,牙齿却是咬得蹦蹦响,还真叫池时说中了!
应门的老妈妈,瞧见他这般笑不见眼底的样子,吓得一个激灵,结结巴巴的说道,“贵……贵人随老……老奴来……”
周羡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在见到王夫人之前,调息成功,又成了往日温和的样子。
王夫人有些病恹恹的,穿着一身素色绣青瓷花的裙子,身边站在一个小哥儿。那小哥儿腰间悬挂着一把剑,看上去颇为凶悍。
“我们老爷,是绝对不可能杀死孟大人的。我不止一次,同官府的人说过,可他们都不信,就因为那姓林的,乃是国子学祭酒,是有大学问的,他的供词,便比我的,来得有力一些。”
“可是,他一个外人,又如何比得过我这个枕边人”,王夫人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孟大人出事之后,我们一直都竭力的照顾孟家的女眷。”
“那日他在孟家同孟大人发生争吵之后,回来还让我把他最珍视的琴谱,送了过去。那琴谱,乃是他们以前念国子学时,常合奏的曲子。
高山流水遇知音……虽然不敢自比伯牙子期,但是他们二人的关系,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亲密的多。”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他们猜想得没有错,“那么王闵拿到杀人签之后呢?他回来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有什么举动?”
王夫人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我们老爷的琴,在京城小有名气,他除了在国子学教课之外,还会去外头,带一些学生。”
“那天晚上,他还去授课了。我生了小女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很多事情,他也不怎么同我说。”王夫人说着,有些低落的垂了头,又擦了擦眼泪。
突然之间,王夫人身后的屏风后头,传来了一个声音,“不,阿娘,阿爹他明明就……”
王夫人一听,怒道,“茨林,这里有客人,你可知规矩?”
第一一二章 杀人签(八)
“王夫人,又想洗冤,又不肯说真话,这天底下岂有这般容易之事?”
王夫人又惊又恼的看向了池时,此时屏风后头的那个叫做茨林的姑娘,已经跑了出来。
她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鼻子早就哭得红彤彤的了,两腮的胭脂化作了一团,看上去脏兮兮的,可此时,她哪里还有心情顾及这些。
“阿爹明明就有异样,他突然之间给了我一个匣子,里头装的有首饰有地契,说是给我的嫁妆,我那时候年纪还小,根本就不到嫁人的时候……阿爹,阿爹就像是知晓,知晓自己会死一样!”
王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她起得太急,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在地,王茨林大骇,忙搀扶住了她。
王夫人好不容易站稳了,啪的一个耳光,就打在了王茨林的脸上,打完之后,她又捂着女儿的脸,哭了起来,“你作甚还要再说上一次,这么多年来,你因为这句话,遭了多少罪?”
“你觉得是你阿爹知晓自己会被人杀死,所以提前给你嫁妆;可官府只觉得,你阿爹是做了好畏罪自杀的准备,所以才……你这一句话,被当成了你阿爹是凶手的证言。”
“那些人,一边骂你阿爹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一边又骂你是个心肠歹毒的不孝女儿……我叫你不要出来,不要说话,你还说!”
王茨林猛地将王夫人的手拨开了,她激动地说道,“阿娘,这是楚王啊!是执掌清白印的楚王啊,他来问,那……那这就是我阿爹,最后一次机会了啊!”
池时听着,撇了撇嘴,偷偷地看了一眼周羡,只见周羡果然挺直了脊背,跟个小白杨似的,仿佛这样,能让他看起来更加伟岸高大一些。
可惜再怎么样,有了他手中的鹅毛扇子承托,只会让他更像是一个鸡毛掸子,池时在心中想道。
眼瞅着母女二人就要抱头痛哭,池时忍不住开口问道,“在拿到杀人签之后,王琴师都去过哪些学生家里,你可还记得?”
每一个案子都是无比惨痛的过去,可她不希望有人,一直沉溺过去,直到将自己溺死在悲恸的人生里。
王茨林擦了擦鼻涕眼泪,“我去拿,有的。阿爹哪日要去谁家,他都写明了的,生怕忘记了。我去书房找。阿爹走后,书房里的东西,我们就没有动过。”
她说着,不等王夫人同意,便噔噔噔的跑了出去,不会儿功夫,便又拿了一张纸来,快速的递给了池时,“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同我阿爹的死有什么关系么?”
池时接过一看,这是一串很长的名单,看来王琴师的确是带了很多学生。她伸出手指来,一个个的名字滑过去,等到第六个人的时候,突然激动起来。
“周羡,你来看这个。”
周羡伸头一看,瞳孔猛的一缩,“是苏小妹。王琴师同苏小妹,是相识的?”
王茨林脸色一变,声音变小了几分,“是我有一回,在游园会上,认识了苏姐姐,两人一见如故,听闻苏姐姐想要学琴,这才同阿爹说,让阿爹去教她的。”
“现在,可能苏姐姐还在天上,跟我阿爹学琴吧。”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纷纷起身告辞,他们今日来得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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