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将堆在一旁还来不及装进麻袋里的雪白的蚕茧染成血红色。
本来,他们夫妇打算拿这袋蚕茧去集市上换两块布,给一双儿女裁一身新衣裳的。
可雪白的蚕茧沾了血污,再换不出好价钱了。
那时宣宁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那日寻找宣宁的人找到李家村,所有人都不知道灾祸已在眉睫之间。那时正是升着炊烟做饭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人向外出的宣凭报信,除了与宣宁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没有放过李家村的每一个人,许多人都跟南溪的母亲一样,猝不及防地死在灶台上。
那一日的李家村,家家户户升着炊烟,可每一缕炊烟都再等不到归人。
他们本该过着或富足,或清贫,但都平静安宁的生活。他们的孩子会长大,他们的儿子会娶亲,他们的女儿会出嫁,他们会苍老,许多年后他们也会死去,却是死在柔软温暖的床榻上,死在儿孙的依依难舍中,绝不是这样孤独狼狈地被冰冷的兵器洞穿身体死在不尽的绝望与恐惧里。
他们都只是用尽了力气努力活着的普通人,他们都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如果他们真的做错过什么,那便是错在早几年的那个雨夜里——那个叫做宣凭的落魄书生抱着怀里还不足岁、冻得浑身发紫的孩子来到李家村时,他们不该留下这对父子……
……
宣宁沉思往事,兀自出神,手腕突然被人扣住。他下意识地要抵抗,可意识到近在他身边的只有南峰,他又将勉强聚在掌心的一点力气尽数散去,任由南峰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南峰捏着他的寸关沉吟,又急又气:“你身上的‘三更天’是怎么解的?”
“是南溪解的。”
“此毒无解。她怎么……”南峰顿了顿,气急之下抬手竟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早该想到的,她虽不能为你解毒,却能将毒引到自己身上替你去死!”
宣宁神色郁郁,眸光黯然,就像南峰所言,正如宣宁一早便打算强行夺取紫金板,南溪也是早就决定豁出去性命去救她的阿宁哥哥的……
……
当南溪意识昏聩之间,无意识地喊出“阿宁哥哥”,宣宁凭借着她眉眼间的轮廓而生出的猜测便彻底坐实了,于是他手里的刀无论如何再也推不下去。他扶稳了刀身,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南溪纤细的身子,轻声喊:“小春花,别睡。”
南溪灵动的眼睛里本已经没有了光,听见宣宁的声音,涣散的眼神又挣扎着聚了焦,愣愣地看着宣宁,呼吸沉重,吃力道:“你快,快点啊……好累……我坚持不住了……”
宣宁眼眶泛红,将一脉内息缓缓打入南溪体内:“我不要紫金板了,你告诉我,如何才可以救你?”
南溪轻轻摇头,她脸色越是苍白,脸上那条可怖的疤痕就越是醒目。宣宁想起她小时候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的娇憨模样,透过那条伤疤,依稀可以想见假如她没被划伤脸顺遂平安地长大之后的样子,她不会是朵富贵堂皇的牡丹,可路边顽强的小白花也自有风采。
偏偏,这一朵花在风雨里死里逃生过,却要凋零在三月的春风中。
宣宁的那一点内息令南溪有片刻的生气,她灰暗的眼瞳里恢复了一点微弱的光彩,她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拉住脖子上的一条红绳,顺着红绳从怀里扯出一只竹制的短哨,看着宣宁笑:“我一直都带着它,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虽然,你一开始没有认出我,但我现在不生气了。”
那是宣宁亲手做的短哨。南溪小的时候爱在山里跑,有时掉进村民挖来打猎的陷阱里被困住,因为人小气弱,喊破了喉咙也未必能引人来救她。于是宣宁用竹子给她削了这只短哨,告诉她,别怕,只要听见哨声,他就一定会去救她。
宣宁没想到她一直留着那只做工粗糙的短哨,她一直在等他,可等来的却不是救赎。宣宁眼中温热的液体再难自抑,他看见南溪毫无血色的脸上接连滴落几颗透明的液体,听见自己声音哽咽:“对不起。”
“没关系的。”南溪笑容甜美,“阿宁哥哥,哨子给你,我用不上了,你以后遇上危险了便吹响哨子,若我在天上听见了,也会赶来救你的。”
“不,你不能死,你还没有见到你哥哥。”
南溪的目光亮了亮,欢喜道:“我哥哥也还活着吗?太好了,可,可你不要告诉他五毒谷的这些事情,就让他以前我早就已经死了吧,不要再难过一次了。”
“你不会死的,你会见到他的。”宣宁的内息源源不断输入南溪体内,可他却能感受她体内的气血渐渐不再流动,她的身体犹如一驾锈迹斑斑的马车,还苟延残喘地进行着,可马上就要停滞下来,再也无法启程。他极轻极缓地往抵在她后心的掌心里稍稍加了力气,试图催动她体内已经凝滞的气血运行起来。
南溪闷>0<哼一声,从胸腔里发出极弱的响动,继而断断续续呛咳着出淡粉色的血沫。
“阿宁哥哥……不必白费力气……”南溪扯住宣宁的衣袖,“我已经将师兄下在你身上的毒引到我身上,即使,即使你不取紫金板,我也活不过今晚……”她痛苦地呻>0<吟着蜷起身体轻轻咳嗽,口中又涌>0<出一捧淡粉色的血水。
宣宁想起不久前南溪那个无缘无故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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