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难免!你为了你哥发疯我管不了,若是为了些乱七八糟的人……反正我不同意。”
宣宁本想争辩,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们曾被困山谷在暗夜里相依为命,他们萍水相逢却兜兜转转剪不断理还乱,这世上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多,不知为什么,她勉勉强强也被列在其中。
岑溪每次发火,宣宁便有些不知所措。他抱着毯子看着岑溪,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的模样,冥蒙天真如孩童,岑溪总能想起宣宁刚被带回鸾凤阁时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兔子柔弱而无助,每每看见他这幅模样,岑溪便会心软,多大的火气也能消下去。
他不耐烦地冲着宣宁道:“懒得理你,睡吧睡吧,我保证你三天之内能到堰州。”
“两天。”
“伤没好之前少跟我讨价还价。”岑溪粗暴地扯了扯宣宁的被子,只在给他掖被角时口是心非地放轻了动作。
而另一边,沉迷在精彩猴戏中的苏小冬并未注意到身后渐行渐远的马车。
这一天,苏小冬玩得十分尽兴。颜韧之没有食言,说陪她玩一日,便是从早到晚完完整整的一整日。
颜韧之比她年长,身上又背着怀空谷少主的重担,不比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可颜献却并非如此。一天下来,两个人年纪相仿,很快便热络起来。苏小冬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护着,头一回遇见一个比她还少出门、好奇心比她还要旺(*^▽^*)盛的颜献,便像老母鸡护着小鸡雏一样护着颜献,颜韧之给他俩买糖葫芦,苏小冬那串上面最大最红的果子都要让给颜献吃。
颜献年纪虽小,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这一日里,有些时候颜韧之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自顾自走在最前头,苏小冬路过捏泥人的小摊时放缓了脚步多看了几眼,便被颜献记在了心里,偷偷折返回去让师傅照着苏小冬的模样捏了个泥人,到了晚饭时笑眯眯地塞进苏小冬手里。
苏小冬觉得渝州城里的泥人师傅的手艺远不如屹山脚下市集上的泥人师傅,她送给宣宁的那个泥人,眉目晴朗,比她现在手上的这一个好看得多。她让宣宁等她两日,可她在赵家被困了远不止两日,他等不到她一定已经离开了,即使他们都说鸾凤阁的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她不信宣宁也是那样的,他会不辞辛苦找到屹山去救她,他会把烤好的食物全部都留给她,他会在床头摆满她送给他的泥人,即使鸾凤阁里有许多坏人,可也许宣宁是里面唯一的那一个好人呢?
但是她无从求证了,因为她也许再也不会遇见他了。
想到这里,苏小冬情绪有些低落,面前的饭菜也不香了,一转眼看见颜韧之倒了一杯酒,便将自己面前的酒杯递过去:“颜大哥哥,我也想尝尝酒的味道。”
“小孩子不能饮酒。”
“我早已经及笄了!”苏小冬气鼓鼓地争辩。
“那也不行。听话,你看小献就不像你瞎闹。”
颜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颜韧之的酒壶,听见他这样说,颜献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却满怀期待地说:“师兄,我也想尝尝酒的味道。”
同样一句话,颜韧之对待颜献与对待苏小冬的态度却全然不同。
听到颜献这样说,颜韧之愣了一愣,一口喝光自己杯中酒水,眼中浮过几缕悲凉。他记得四年前父亲颜是在外出途中捡到颜献的,那时候他是个没有名字的十一岁小乞儿,还不如怀空谷里六七的小师弟长得壮实。他在谷里待了四年,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练功,他心里总是感激能拜入父亲门下,练功比其他师兄弟要刻苦许多,四年里竟一次也没有出谷玩耍过。
颜献常说,四年前遇见师父,是他不知修了几世的好运气。
可颜韧之心里明白,颜献是个苦命孩子,进怀空谷以前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进了怀空谷以后日夜练功失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顽劣跳脱,而再往后……
颜韧之不敢深想,他放下酒杯,沉默地看了颜献片刻,末了轻飘飘地笑了笑:“想尝,那就尝一点吧。”
第11章 .
掐指一算,苏小冬已经有七八年没有来过堰州怀空谷,马车沿着弯曲陡峭山路上下颠簸带来的疲惫辛苦一点儿也不能消减半分她的兴奋与好奇。他们到达怀空谷已是傍晚,马车在山谷中空地停稳,苏小冬拉着颜献的手跟在颜韧之身后跳下车,山谷中空空荡荡,竟没有怀空谷弟子前来相迎。
这与苏小冬记忆中热热闹闹的怀空谷可不大一样。
她的疑惑还未问出口,便见颜韧之脸色一变,对她与颜献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别乱跑。”话音未落,足下轻点便几个起落山谷深处掠去。颜献见颜韧之神色慌乱,心中不安,把苏小冬带到马车上,让她在车里等着,便跟在颜韧之之后也往谷内赶去。
苏家与颜家本是故交,苏小冬与颜韧之师兄弟又是从渝州一路相伴的,苏小冬向来仗义,此时自然不肯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飞快跳下马车,吭哧吭哧地往山谷里跑。
转过一段石阶,苏小冬终于见着人了。
怀空谷中议事的竹楼外围满了人,透过人群的间隙,苏小冬看见颜韧之的父亲颜瑾。他领着怀空谷众人迎风而立,与他相对的是一群衣着打扮与怀空谷弟子大相径庭的人。领头的是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那名男子背向着苏小冬,她并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身形颀长挺拔,面对怀空谷近百号人,自有凌人的气势。玄衣人身后跟了一男一女,再往后是两列站立齐整的红衣人,粗略一算,来者不足二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