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沉默,都没怎么吃东西,到家的时候饥肠辘辘,饿的前胸贴后背。
盛家在别墅区,住着漂亮的小洋楼,家里围着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小雏菊,是弥月精心养护的花。
进屋脱鞋,入眼就是宽敞大气的客厅,白色皮质沙发,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桔梗,少年坐在一侧,和这别墅精致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桌上是弥月父母准备的接风宴。
十菜一汤,鸡鸭鱼肉,中间还摆着一大盘的螃蟹。
弥月知道宋砚一定很饿了,因为上楼梯的时候他手扶着栏杆都在晃,唇色苍白,一路上看着他几乎什么也没吃,弥月担心他,但不敢和他说话。
他刚刚经历巨大的变故,家和生活在顷刻之间覆灭,他死里逃生捡回一命,是村子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弥月不敢想象,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失去了生活十几年的家,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是何等致命的打击。
他被埋了两天两夜,最后是自己一点点爬了出来,左手在事故中被砸断,垂在身侧血已经干凝,浑身泥浆,气息奄奄,触目惊心。
他之后沉默,一言不发。
直到今天来到盛家。
弥月也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安。
他坐在桌前,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吃,不吃肉,光吃青菜,饭也就那小小一碗,没有再添饭的打算。
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只吃那么一点怎么够。
可宋砚也知道,这是在别人家里,他第一次来,怎么有脸面大吃大喝。
他包那么脏,都没有地方放,放哪里都怕弄脏了这漂亮的房子。
弥月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
她不敢揣摩宋砚现在的心情,也不会擅自大鱼大肉往他碗里夹。
因为知道,要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自尊心。
“谢谢。”宋砚低声说了一句,礼貌道谢。
他把鸡腿吃的干干净净,碗里一粒米不剩,然后他放下筷子,等着他们吃完,主动说去洗碗。
“家里碗都是我洗的。”弥月拦住他,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我最喜欢洗碗了,是可以减肥的饭后运动。”
弥月知道,他现在想做点什么,可她也不希望他这么拘束,一味的干活。
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而且他左手不好动,只剩一只手……不方便干活。
要是让他把碗洗完,是在为难他。
可那天晚上弥月出来倒水喝,看见他一个人默默在厨房打扫卫生。
他动静很小,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因为只能用一只手拧抹布,他动作又轻又慢,仔细的擦着过去。
锅里还剩下几个小包子,是弥月喜欢的小红豆包,她蒸多了,没吃完,忘在锅里了。
宋砚抬头时正好看见了,他动作顿住,又看了两眼。
还热乎着的包子,是带着香味的,红豆甜腻,饱满诱人,虽然小小一个,可松软绵乎,是光闻味道就让人想吃。
宋砚却只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去洗抹布。
小包子而已啊,喜欢吃的话就多吃一点。
长身体的时候,要把肚子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做其它的事。
可弥月只能揣测着宋砚现在在想什么。
他肯定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看见她。
可她又好想告诉他,没关系的,吃完不够她都还有,想吃的话就多吃一点吧。
她那瞬间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过去又不敢。
毕竟她和他也不熟,又是在这样敏感的情况下,她远离一点,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应该更好。
说的太多的人,是会招人讨厌的。
人贵有分寸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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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弥月认知里的宋砚,就是沉默寡言,孤僻安静。
她会认识他,源于一个对接资助的公益项目。
十五岁时,弥月跟着父母投资挣到了点钱,恰逢来到梨山,第一次见识到还有那样贫穷的地方,她大为震惊。
在那个公益项目中,她选择了宋砚作为她的资助对象。
只因她记得,第一次远远的见到少年,是他坐在年迈的奶奶身边,和她讲书中的故事。
他穿的简单干净,声音也清澈好听,阳光洒在他侧脸上,鼻梁高挺,好像远离俗世的谪仙。
他和她一样,出生于九九年,她六月十七的生日,他六月初二,比她要大上半个月。
是同龄人,也同级。
所以那一年带他回家后,宋砚也进入了她所在的班级继续读书。
梨山教育资源落后,哪怕再聪颖再努力的人,他接触到的是那些,学到的也只能是那些。
于是入学后第一次考试,他不过恰好及格。
满分一百五的英语,甚至只打了七十分。
弥月知道成绩后,远远看他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出来。
成绩不重要嘛,重要的是身体。
他那么瘦,到了她家也从来不会多吃,弥月每天都想着,他不要有那么多芥蒂,哪怕能多吃一点点也好。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关系平淡如水,宋砚会接受盛家对他的好,也清楚明白自己是怎样的处境。
不多掺和,不多拿,甚至不多吃。
这天下午弥月用新烤箱做了蛋挞,特地放在桌子上喊他出来吃,然后她回房间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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