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您来的正好, 有客人点了鸡蛋羹, 这道菜阿光哥哥和阿竹姐姐都不擅长,还是姑姑您来做吧。”
曹绵娘双手抓了抓衣襟, 犹豫片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上午李坤才说想吃鸡蛋羹了, 此刻糯糯就说有客人点了这道菜,这个所谓的客人应该就是李刺史吧?自己是该佯装不知,去厨房做鸡蛋糕呢, 还是该避嫌让别人去做?
没等她答话, 糯糯已然灵巧地转到她身后,推着她进了厨房。“姑姑您快做吧, 来者都是客, 人家还等着呢。”
曹绵娘垂眸想想觉得这话也没错,撇开李坤与自己和阿竹复杂的关系, 他既住在赵北客栈,自然就是这里的客人, 客人点了菜,哪有不给人家做的道理呢?
于是曹棉娘心安理得的拿出一只大海碗, 从篓子里掏出三个新鲜的鸡蛋,想想那男人早上吃的不多,便又加了一个。端起一杯凉开水均匀地注入碗中,同时用筷子飞快地搅动起来,把蛋液搅得又细又匀, 浮起一层微沫。她拿出一只新碗,用干净的棉布擦干水渍,又用纱布隔着过滤了蛋液,这才把鸡蛋羹放进锅里蒸。
阿光不禁感叹:“阿婶,您这鸡蛋羹做得真是精细啊,普通的菜到您手里也变成名菜了。”
曹绵娘温婉一笑:“这不算精细,出锅以后调制拌料才精细呢。要把最嫩的葱心儿切成星星点点的碎末,酱油醋香油都放一点点,盐化在花椒水里,这样才是幽州鸡蛋羹地道的做法,鲜香不腻,入口即化的。”
鸡蛋羹出锅,曹绵娘细心地调配好,喊糯糯端过去。糯糯扬声道:“姑姑,我忙着编穗子呢,您给客人送过去吧,甲壹房。”
甲壹房不就是李坤的房间么,曹绵娘探头寻觅阿竹,见她正忙着引领客人进门。罢了,自己不想硬着头皮去见那人,难道让女儿硬着头皮去吗?
曹绵娘没有再找别人,盛了一盘粉蒸肉,一碗鸽子汤,挑了两个最圆的大馒头,亲自端起托盘来甲壹房门口,正要用胳膊顶开门,那虚掩的房门却忽的一下自己开了。
李坤笑呵呵地站在门口:“你来啦!”
绵娘一愣:“你好了?”
“没好,不过也得下地走走,活动活动好得快。”李坤闪身站到一旁,让绵娘进门。
绵娘子放下托盘,摆好碗筷,就要出去,李坤怎么可能放她走?
“哎呀,我这腿……慢慢走两步还行,起来坐下的时候实在是难啊。”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着腿,缓缓坐下,却在挨着椅子沿的时候忽然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惨叫一声。
曹绵娘吓得一抖,所有的规矩礼法顷刻间都忘在了脑后,赶忙抢步上前,扶住李坤的胳膊,拉他起来。“你没事吧?哎呀……你快做好,我去找大夫。”
李坤咬着后槽牙直吸凉气,这一招苦肉计着实有点用力过猛,摔得后尾巴骨疼。当着绵娘的面,又不好意思去揉,只能一手拄着腰,一手扶着桌子坐下,颤声道:“没……没事。”
“都摔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呀!就是嘴硬,跟小时候一样,有什么委屈都自己扛着,那时候你好歹还跟我说,如今竟是连我也不说了。刚才我都听见骨头响了,你还说没事。”曹绵娘情急之下一股脑地说了一顿,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李坤抬头,伸出颤抖的手拉住她纤细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绵娘啊,你还是这么惦记我,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这些年……风餐露宿的,我也习惯了,这点苦不算什么。如今我也没有什么旁的奢求,只要你和阿竹过得好……就够了。我这身体终究是撑不了多久了,你去请那乡野郎中来,并没有什么用,这不是一副药能医好的。”
曹绵娘终于忍不住了,这些日子刻意的躲避隐忍,在刚才他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顷刻瓦解。看着思念多年的故人,因强忍疼痛眉头紧皱,斑白的鬓角颤抖,她心底的防线崩塌,热泪滚滚落下:“你别这样,怎么就不能好呢?以后我来照顾你,不就是人言可畏么,我不在乎了。和性命比起来,这些虚礼又算得了什么?”
李坤双眼睁圆,惊喜从双眸中迸出,没想到这一摔如此值得,竟然让绵娘一下子想通了。“好,好,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就盼着这一天呢。”
“你先吃饭,然后我扶着你走一走,看看能不能动。”曹绵娘摆好碗筷,帮他盛汤。
“哎!”李坤高高兴兴地应了,拿起筷子夹菜,并叮嘱道:“下次你多带一双筷子吧,咱们俩一起吃。”
“这……”曹绵娘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却也没有拒绝,“一会儿我跟阿竹说说,只要女儿没意见,旁人我是不在乎的,在这客栈后院,也没有别的村民进来,倒也不怕传闲话。”
李坤心中暗笑,早先你东怕西怕的,怎么此刻啥都不怕了。不过这样也好,非常好,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心情愉悦,不知不觉便多吃了些,李坤抚着肚子笑道:“绵娘子的手艺不减当年啊,一不留神吃多了,呵呵!”
“你呀,真是的,怎么跟小孩一样。你试试能不能站起来,在屋里走走,消消饭食。”绵娘主动上前扶起李坤,慢慢悠悠地在屋里转圈。
阿竹见母亲久不出来,不免有些担心,便寻了过来。踮起脚尖,透过窗户瞧了瞧,正看到二人互相搀扶着在屋里溜达的背影。阿竹赶忙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回厨房,却见边野大步走进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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