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拉着姜姮上座,回过神来一品咂,故事虽然玄妙,但亦说明如今坊间朝内关于他的传言并不少。
不肖细想,便知不会是什么好听的传言。
无妨,梁潇心想,只待回京,他会好好整一整这些文人的舌头。
这般想着,侍女奉上热茶,而后悉数退了出去。
梁潇开始跟崔元熙装模作样地寒暄。
姜姮留心听着,猜测关键性的东西应当已经敲定,剩下的只是回京的具体细节,两人之间的氛围还算和谐,只是谈论的东西有些枯燥,中途崔兰若打了个哈欠,没甚兴味道:“太无聊了,我想去逛逛御苑,王妃,咱们一起去吧。”
还未等姜姮回应,梁潇先道:“好,你陪崔姑娘去吧,我这还有些事要商讨,只怕冷落了你。”
姜姮颔首,敛袖起身。
崔元熙纳罕地看着梁潇,奇道:“这有些日子没见,靖穆王殿下活像变了个人,瞧这温柔似水的模样,倒真有些像流传故事里怜香惜玉的俏郎君。”
梁潇横扫了他一眼,道:“你若再提那个故事,本王夜间就把你关在这殿里,看有无美艳女鬼与你相会。”
崔元熙打了个寒颤,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姜姮和崔兰若出了殿门,崔兰若回头偷瞧,见脱离梁潇的视线范围,便大胆地上来拉姜姮的手,笑吟吟:“许久未见,王妃瞧上去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姜姮十分不习惯与不相熟的人如此亲昵,但碍于礼节,没有将她甩开,任由她握着,笑问:“哦?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见你,就觉得是娇娇弱弱的一个美人,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而今再见,却觉眉间隐藏着一股锋锐之气,不复往昔。”
姜姮疑心她是从崔元熙那里听到什么消息,也不点破,只道:“我本就是武将家族出来的,自然该有股锋锐之气,娇娇弱弱才是不正常。”
两人牵手走过芙蕖上的石桥,才松荫前歇住脚,观赏眼前错落有致的太湖山石。
崔兰若歪头思索了一番,问:“王妃是说秉承家训吗?”她不甚在意地一笑:“其实在我看来‘家训’二字不顶用得很,王瑾政变,死在靖穆王殿下手中的官员,大多都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出身,最后不还是败了。而做为胜者的靖穆王,他又有什么家训?”
姜姮心里一惊,未料到这慵懒柔软的小美人这么大胆,忙警惕地回身看去,见侍女远远立在石桥前,并听不见她们说话,才松了口气。
崔兰若淡淡瞧了她们一眼,接着说:“还有燕禧殿里的那位太后,她又有什么家训?”
姜姮一诧:“崔太后出身清河崔氏,乃百年名门世家,怎能说她没有家训?”
崔兰若“咯咯”笑起来,像只栖息枝头的喜鹊,笑得花枝摇颤。
她略显同情地看向姜姮,叹道:“看来殿下什么都没有跟你说过。”
姜姮被她勾上好奇心,催她快说。
“当年崔家与淳化帝结亲的时候,淳化帝还是个亲王。崔家送嫡女给他做妾,想得是万一他得继大统,能荫佑宗族。只一点,那位崔家嫡女模样不十分好,崔家怕笼络不住淳化帝,又陪送了几个庶女。”
崔兰若唇边噙一缕幽薄的嘲讽:“这是崔家的老手段了,拿女人做筏子。可是,你也不想想,嫡女生得不好看,庶女就好看了吗?就算好看,又怎会那么巧,家里恰有三四个到出阁年龄又花容月貌的庶女。”
姜姮微怔,意识到什么,惊愕地睁大了眼。
崔兰若嗤笑:“家主着人从烟柳之地买回来几个干净漂亮的小姑娘,锦衣玉食养上一年,教她们规矩诗书,再入宗牒族谱,精心包装成这个家里娇贵的女郎,再随嫡女入府。不怕她们将来翻天,因为本就是欺君之罪,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得谁。”
姜姮不能理解:“可已经是世家大族,犯得上再冒这种险吗?”
“那你可真是低估权势的诱惑了。在此之前,崔氏早已江河日下不如往昔,可因为赌对了这一桩,从此平步青云,荣耀加身。也正因为此,族中人越来越热衷于靠女人做登云天梯。”
“你看看,那高高在上的太后甚至连个庶女都不是,还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淘换来的,凭什么家里血统纯正的女孩不能有这个出息呢?”
姜姮逐渐从震惊中走出,开始认真辨别这其中真伪,亦十分谨慎地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崔兰若稍稍缄默,一洗调皮随意,双目盈泪,抓紧姜姮的手,啜泣:“王妃,我想求你救我。我不想做家.妓,不想每日陪不同的男人睡觉,你救救我吧,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姜姮躲开她的碰触,步步后退,见侍女们要围上来,极为审慎地道:“你们退下,我和崔姑娘要说几句知心话。”
侍女们依言退回石桥前。
姜姮不可能凭她几句话就信她,她对这些身处权力中心的人都怀有天然的警惕,虽未置言,但疏离之意尽显。
崔兰若站在松荫里安静了一阵,渐渐平复情绪,捏起兰花指将眼角余泪擦干净,从袖中掏出小铜镜整理妆容。
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不过是从崔元熙那里听说这位王妃惊天骇俗,胆敢从靖穆王身边逃脱,才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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