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上班,电话突然响起,上面显示是她的号码,他接通了,“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却没有回应,他在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听到她粗重破败的呼吸声,他正在纳闷,一个细微虚弱的声音传导过来:“救命!”
仿佛脑袋里有根弦断了,他呼吸凝滞,急切地拿着耳朵去听,声音却像断绝了一样。
对面是无止的风声,他的血都发凉。
“下雪了……”
他隐约听到这微乎其微的声音,像是对方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话。
“攸宁!”他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对面却不再有任何回应。
下雪?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望向巨大的玻璃窗外,此时处于市中心的青柏城建大厦外面天色阴沉,但是并没有飘落一片雪花。
他突然睁大眼睛,想起来在s市只有郊外热岛不严重又海拔较高的山区才会下雪,而陆女士的墓地就在市郊山区的云竭山上!
他急忙拨打了该区的报警电话,按着屏幕的手都止不住颤抖,他向接线员指明了地点在云竭山附近风很大的地方。
打完电话后他喉咙发涩,整个人都快瘫软下去,他夺门而出,失态地在在廊奔走,新来的实习生被他差点撞倒在地。
“江酥,我要和你碎觉!”少年江殊一打开门,女孩站在门前咧开嘴对他笑,她因为缺了一颗牙而说话漏风。
江殊对这个小孩可没有半点好感,是她像跟屁虫一样尾随他回家,向来喜欢小孩的刘女士要她留下来过夜,结果刘女士晚上去打牌把小屁孩丢给他,他冷着脸将门关上,最后还担心夹到小朋友的手而缓缓合上门扉。
因为被残忍地拒绝了,许攸宁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鼓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都黯淡下来。她又不死心地敲了敲门。
门又打开了,这次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可怜巴巴地对少年说:“床底下有鬼,江殊我好害怕额。”
“世界上没有鬼。”江殊想对她说,可是他又想起来那个女孩的母亲过世不久,这种话他还是无法说出口。
“你妈妈会保护你的。”他皱着眉对她说。
“不,她去工作了不管我,她对我说她要给每个无家可归的鬼都盖上新房子。”女孩笃定地对他说,仿佛真的在转述一个鬼说的话。
江殊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孩子在半夜着说鬼话,他转过头直接回床睡觉,小屁孩把这当作默许大着胆子挤进来,抬着腿爬到了床上。
许攸宁向来睡相不好,睡梦中抓住个可以抱的东西,就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江殊被她紧紧抱住根本睡不着,在昏暗的灯下幽幽地看着她。
少年江殊不喜欢她,准确来说是厌恶她,他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她没有做错过什么。他几乎把讨厌她挂在脸上,她还仿佛浑然不知,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家造成的,为什么有钱人可以拿钱操控一切,对别人任意施为,肆意伤害。要他们像受惠一样就尽量伪装好自己的伤痛,装作一切无事发生的样子,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在浮世混沌中清醒过来,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号呐喊。
凭什么她在家庭的庇护下安宁快乐地过完她的一生,而他的人生、他的家庭却被毁得一团糟?
她身上流着他的血,他的充满暴虐和肉欲的血。她长大后会继承他的“王位”,成为这个商业帝国新的暴君,对别人进行新一轮压迫和剥戮。
一种在心底暗涌已久的怨毒浮到水面,在两个人独处的夜晚昭然若揭,几近付诸行动。
他的手已经架上她脆弱的脖子,她的呼声均匀像是沉浸在梦乡中,浓密的睫毛像易碎的蝴蝶翅膀。只要他用力地掐下去,在没有其他人的房子里无人听到她的求救,他的力量就足以杀死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女孩。
他的手在抖,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弦。最后还是像脱力一般松了,手沮丧地离开了她的脖颈,他还是放弃了,他死心地闭上眼将她推开。
她被推醒了,揉了揉眼睛,对他突然的举措有点茫然,眼睛委屈地扑闪着,“江殊,你为什么推我?”
“不许抱着我。”他还有从刚刚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所以语气有些不皦不昧。
“为什么?”许攸宁问出了这个年龄段最喜欢说的话。
“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不能抱在一起睡觉。”江殊没工夫和她纠缠,只想随便搪塞过去。
“为什么电视上漂亮姐姐和漂亮哥哥一起睡觉?”
“因为他们有法定婚姻关系。”
“那我和江殊结婚了,是不是就能抱着江殊睡觉?”
少年感觉脑门突突地跳,他觉得自己被狡黠的小孩给套路了,他自顾自地闭上眼,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小孩睡着了。他却看到黑夜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我还是睡不着,只要我闭上眼睛,鬼就会出来把我抓走。”
许攸宁眼睛闪了闪,咕叽地咽了一口口水,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又诚挚地请求道:“您能不能拉着我的手?这样鬼就拖不走我了。”
少年久久没有回应小女孩的请求,久到女孩自己都快退缩了,突然被窝里她的小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
女孩心满意足地笑了。
又静默了一会。
“为什么讨厌我还会答应我的请求呢?”黑暗里,她凝视着少年,无悲无喜地问。
少年的心漏跳一拍,他嘴唇嗫嚅,撇开眼不知道回应什么。
“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女孩踌躇满志地握紧了他的手,“你以后要是害怕被鬼拖走,也可以牵我的手哦!”
“我不怕鬼。”少年口是心非,床头的夜灯暴露了他。
“那好吧。”女孩垂下来眼睛,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我妈妈说有时候人比鬼都可怕,你以后要是害怕被人拖走,就牵着我的手吧!”
山上的雪下得意外的大,警察对江殊说除了他,还有个路人也报了警,路人称许攸宁应该是被一个骑摩托车的撞下山沟了,搜救队在山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血迹都被雪覆盖住,只能靠警犬四处搜寻。
“娘了个腿,就这大点山沟沟咋就找不到呢,都怪我脑子笨,回到家里才反应过来不对味,硬生生让那天杀的给跑了。”小胡子男人就是这次目击证人,他穿着猎靴一脚一脚踩在雪地里,他的猎犬也参与到这次搜寻任务上来。
李稗本想继续在他口中套点线索,发现对方掌握的信息也很少,紧抿着嘴更加忧心忡忡了。
“要是让我逮住那凶手,我给他整残废了。”他的猎犬停在了草丛边,小胡子男人急切地扒开树丛,只有一只小兔子飞快地跳走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姑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该不会被山上的她妈妈带走了吧。”
李稗听他说完眼眶都红了,发疯似的扒拉着一个雪堆,还是什么也没有。
“您确定她是掉到山沟里了?”江殊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当时我就看见那人要下到山沟里找什么,我说帮他找,他就慌了骑着车跑了。”
越是紧急时刻越要保持冷静,他反复推敲对方的话,搜寻他错过的关键词。
“要?你的意思说他没有下到山沟里,只是在半山坡上?”江殊捕捉到关键词,急不可耐地询问。
“对对,当时我看见他在哪里。”小胡子男人抬起手指向陡峭山坡上一个略缓的坡地。
“不过那里应该没有,杀人犯在那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人。”
“我还是想去找找。”江殊抬头望着上面,那里树丛交错杂草丛生,她可能就躺在那等着最后的希望。
他迅速驱车到了山路上,那里的血迹已经被雪覆盖了,他在路沿上看到了一点红色的痕迹。
他看起来冷静其实已经快疯了,这么冷的天气救治迟一秒生命危险就多一分。
他躺在那里顺山坡滚下去,这是最快到那里的方法了,只不过他有可能直接滚下山沟摔伤。
腿和手臂被石头撞了好几下,脸被一个树枝勾到划了个大口子,他只听见山谷的风在耳边呼啸。
让我找到她吧!他祈求道。
滚落的速度缓了下来,临近那块坡地时,他吃力地调整身体,让自己减速停在坡地上。
终于停下来了,他感觉浑身都像被捶打过,雪水将他身上的西装浸湿,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他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少女躺在他旁边的雪地里,身子一半被雪覆盖着,鲜血将雪浸成粉色,在晚霞里闪着柔和的光,她闭着眼睛躺在那,睫毛上结着冰晶,安静得就像是睡着了。
“她在这,她在这!”他竭力地大喊着,眼泪难以抑制地落了下来。
他去试探她的鼻息,她还活着,一颗心迅速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占满,他害怕自己乱动会碰到她的伤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扫去了她身上的雪,擦干净她脸上的血。
他将自己身上还算暖和的羊绒衫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握住她冻得通红的手,侧躺在她身边的雪上,手臂避开伤口抱住了她。
“我牵住了你的手,你就不会被带走,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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