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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话我说不利落,现在这里各地的人都有,老板们都讲普通话。我打心底还是觉得还是北平好,只因上海有生意,回不得去。幸好时时因生意往来会去上个几天,也算是慰藉。”
    可算说到阮萝想说的点子上。
    “许老板可是常回北平?”
    “也不算是常,至少三两个月的得去上一趟。你不大懂这其中的门道,我若是不去上一去,那边厂子的人消停不了几时。”
    她见阮萝若有所思,为她填上一杯酒,热心开腔,“我也不知你怎么来的上海,且三年未回。若你在北平有甚的事情,定要同我言语,我能帮到的一定帮到。”
    许碧芝一双玉手,指甲上面是红色蔻丹,覆上阮萝冰凉手背。
    但并不能让阮萝暖起来,她的手,也很凉。
    “我倒还真有一事想央求你。”
    许碧芝做知心大姐姐状,握她一只柔荑,眼神殷切。
    “央求可谈不上。且不说我是个局器人,单看周老板面子,杀千刀的事情也是帮你做得。”
    阮萝佯装听不到周之南三个字,唤人送上来纸张和笔。她字写的不甚好看,只能算看得清楚,许碧芝也不嫌,认真看她写下了三个字。
    “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人,他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是北平人。”
    许碧芝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只三个字,她很容易记住,且分毫不差。
    阮萝继续说,“你应是想的到的,我托你帮忙,便是不想让周之南知道。我信你,不仅因为我们都是北平人,也因为我看着你不是那般鸡贼的人,我赌一次。你若是告知周之南了,我自也认的,无话可说,只当是看瞎了。”
    许碧芝盯着她看了看,阮萝今天只在鬓边别了只簪花,长发披着,她从未烫过头,每一根头发丝都是乌黑光亮的。少女年纪不施粉黛,轻涂一层口红便已是气色红润,浑身素静静的。可也是一身反骨,娇纵难驯。
    阮萝太年轻了,许碧芝羡慕,也嫉妒。
    只是不会嫉妒太久,因为深知,嫉妒会让人变老。
    回过神来,许碧芝目光更殷切了几分,差点眼眶含泪。
    她是拍过电影的,最会做戏。
    “我当你是妹妹看,怎会做那等子下贱事。你且等信儿,我差人去查,查到了约你来品酒。”
    这样子倒有点像是在背着周之南做不可告人之事,还要打着品酒的苗头。阮萝也不在意,她只要结果。
    既然许碧芝答应的爽快,她当付个“定金”。
    “程记如今大厦将倾,上海滩药房生意不好做。聪明人这个时候都应该静观其变,贪心才是最大的妖魔。许老板,你太冒进了。”
    阮萝没甚的表情,倒有些像大部分时候待人的周之南。说出这段话,眼神望着外面大片的绿地怔怔的。她不懂上海经济是真,也不会探听周之南生意之事,但她不是傻子。
    更何况,她一向最懂周之南。
    上午许碧芝同他探听口风,周之南远见上海滩人尽皆知,都道是天生就带的能力,谁也夺不走。于是明里暗里都想知道他个中意见,绝对错不了。
    可他不愿意分一杯羹给任何人。
    小气、计较。
    却也狠辣。
    那一句“不太建议”,都算是看在阮萝面子上,同她许碧芝一点关系都没。
    若不是阮萝细说周之南个中深意,以她许碧芝心性,定是要试上一试。但如今,她也知收敛。
    “好妹妹,姐姐记下了。”
    拒绝了许碧芝想亲自送她回家的提议,阮萝坐在汽车里,除了她只有司机。
    斜阳残残,上海滩好一番烟火气息,阮萝为街头行走各怀心事的行人驻目。
    从十六岁跟着周之南,除却一开始出逃几次,她从未做过任何逆周之南心意的事情。
    今日,当算得上是第一次。
    血液有些发热,这里的冬天阴冷潮湿,可她却胸口起伏,暗暗激动。
    “你怕周之南么。”她开口问司机。
    车子急刹,那司机被她忽然开腔吓到。
    答案显而易见。
    “小姐……”
    不必听他说下去,反正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下去给我买串冰糖葫芦吧。不必包好,我拿着吃。”
    “是。”
    回到周宅,客厅里不见周之南。
    她当他还没回,手里拿着糖葫芦往楼上走,恰遇见从书房里出来的人。
    他穿衬衫,套了件毛衣,整个人气质都有些暖,看得阮萝笑弯了眼。
    “怎的笑这般开心,我穿很怪?”
    阮萝摇头,不吝称赞,“周老板好美。”
    “打趣我?美可不是形容男人的。”
    “老套。喏,这是给你带的。”
    她伸手递给他已经被吃掉两颗的糖葫芦,上面露着粗糙木棍。
    周之南皱眉嫌弃,“你看我是个好糊弄的,自己吃不下,倒还说是给我的。”
    被他按住头亲了那巧言令色的小嘴,也算尝过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味道。
    “好甜。”
    被阮萝掐了腰间痒肉,低骂“不要脸”。
    糖葫芦递给下人拿走,他双手炽热,大掌宽厚,包住阮萝一双冰凉的。
    搓了搓,阮萝双手转凉为温。
    那双眼笑的愈发弯,像即将爬上夜空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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