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被杂乱的线条遮盖,而那金发青年眼中的傲慢和不屑却那样的明显。
德莱特浑身都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膝盖以下发软,站不住,挪不动,他拼命让自己动起来、动起来,哪怕一根手指也好。可是他失败了。
他的宝藏,被人抢走了。
德莱特感觉自己要融化在旷野的太阳下。他的心脏被挖空,跟她一起离开了他的身上。
——直到他一身冷汗地惊醒。
每次做了这个梦,他都会匆匆赶回公爵府,去往温室花园,穿过暮秋时节也姹紫嫣红的花团锦簇,来到她的身边。
只有这一刻,他的心才能够平静下来。
他会在她的冰棺前垂着头,孤零零地坐一下午。从正午到夕阳西落,他没有睁眼,没有说话,没有吃喝,就这样任由时间流逝。
正因如此,他才这样厌恶罗兰——他用卑劣的手段,夺走了她,抢走了她的婚约归属,迫使他不得不尽快为她寻找婚约对象,使得他们兄妹最后离心。
——或许不应该再称之为“兄妹”了。
金发青年看到他下楼,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在看到德莱特走近的时候迅速跟他拉近距离,然后伸手掐着他的脖子,往地上按去。
德莱特没有防备,狠狠地摔在地上,手臂撑着地板,头晕眼花了几秒钟,紧接着后脑勺被罗兰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响。
德莱特反应过来,他迅速别开头,一拳击在罗兰太阳穴上。对方凝滞了一瞬,德莱特当机立断用手腕抹掉额头的血,伸出手臂,扯住罗兰的马尾,按着他的额头往地板上一下又一下地磕。
“哐——”
地板上留下了血渍。
“哐哐——”
金发被血裹成一绺一绺。
再来。
德莱特的手猛然顿住。
罗兰的长剑刺向他的脖颈,尽管被他反手挡住,剑刃还是割破了他的手套,深深地刺进了他的皮肤里。
罗兰垂着头,像一匹受伤的猛兽。他啐了一口血,笑起来,旁边的仆人都不敢接近他们二人。
“德莱特,你会得到报应的。”他阴鸷地沉声念着。
“你发什么疯?”
德莱特拧起眉头,“公爵府是你想来就可以来的地方吗!?”
罗兰没回答,他只笑。
他毫不在乎。
瓦丽塔站在楼梯上,在墙角后,嫉妒又仇恨又松快。
海洛茵,真是可惜啊。
你死了,死得太早了,看不到这些疯子们不要命一样乱咬的场景了。
但是没关系。
这些,迟早都会是我的。我失去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慢慢从你手里夺回来。
*
隐蔽的黑暗房间里,红发少年被狠狠地摔在地板上。没过几秒钟,他脑后的辫子又被人抓起来,下巴不得不随之仰起来,血混着汗水从额头顺着脖颈滚下。
他咬紧牙关,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艰难发出“咕咚”一声。
“半精灵还这么傲慢,你是哪里来的底气?”
一只银发精灵扯着他的头发,容颜清冷,说出来的话却怨毒得跟他的外表一点都不符合。
另一只浅金色头发的精灵手里上上下下抛着一把小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闪着寒光的刀刃在他的耳旁比划:“都来了我们精灵之森,自然得入乡随俗……这人类的耳朵怎么看怎么碍眼,要不,我们帮帮你?”
“哐当——”
赫尔曼挣扎着,用手肘撞了拿刀精灵的胳膊,小刀随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而精灵也没蹲稳,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他恼怒起来,一脚踹在赫尔曼胸口:“你真以为这个时候了,女王还会庇护着你吗!?混血种,呸,你不过是个下贱的用来挡刀的工具,你一枚弃子,怎么敢顶撞我们!?”
赫尔曼身体晃了晃,双臂被拧在身后,抓住,一口血吐了出来,浇在自己赤着的胸口,一片血红。
“废物!杂种!!呸!!!”
他被面朝地狠狠地掷下,砸得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和脚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
“说好了十五天魔法禁令,嗤——我今天非得把你逼得破了戒,让女王亲自下诏,把你驱逐出境!!”
赫尔曼闭上眼睛,浑身像河虾一样痛苦地蜷缩起来。痛觉叠加着痛觉,不知不觉变得更加麻木不仁。
这样的时刻,他内心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仇恨和阴暗填满的时刻,只有那么一小片净土——
留给他的小玫瑰。
一支枯死的小玫瑰。
那个夜晚,当他从冷汗中惊醒,发觉这只是一场梦的时候,他喘了一口气,捂着脸笑起来。笑自己杞人忧天,笑自己庸人自扰。
堂堂公女,在他离开的这几天里迅速离世。
这是天方夜谭吗?
然而几天之后,他却真的收到了这样的消息。精灵之森离沃米卡路程极远,即便魔法飞行传输也要三天半。
——也就是说,三天半之前,他从噩梦里惊醒的那个黑夜里,她就已经死了。
赫尔曼陷入了黑洞和迷惘之中。他混沌且不知所措,原本被精灵王千叮万嘱的隐忍被抛到脑后,他用魔法烧死了几个常来挑衅嘲笑他的精灵,被法庭宣判,关入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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