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也很自觉。
通常人们想要达成一件事情,往往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提出一个更高的要求。当这个要求被强烈抵制时,再提出原本的要求,就会更容易被接受。
即使是面对海洛茵,他们也不安心。
“办法是有的。”
公爵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面。
他说:“从这里面,选择一个吧。”
门合上之后。
阮笙走在德莱特身后,只是翻了翻文件里的照片,很快就合上。她问道:“哥哥,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
“你也赞同吗?”阮笙问。
德莱特走在她前面,背影像一座石雕,他没有回头:“没有其他的方法了。海洛茵,想要留在沃米卡,继续享受等同于公女的待遇,待在我们身边,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的声音冷静、公正、没有情感。
就是因为这样,阮笙才感觉到血液里流动的愤怒,直冲头顶。
明明已经有那么高的羁绊值了,却仍旧瞒着她这种事。
她停住脚步,声音发抖:
“我不想嫁,哥哥!!我才17岁,我还在念书!!!”
德莱特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但也没有回头。
他说:“嗯,我知道。”
阮笙捏紧了手心,手背青筋凸起,感觉脉搏跳动得都比往日剧烈。
她大声道:“就连罗兰,也只是说等到十二月要与我订婚而已,而你们,却连我成年都等不到,就要匆忙把我嫁出去!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份可以出售的商品吗?这是我的人生!!”
她气极,一扬手,雪白的纸张纷纷扬扬地飘起来,雪花一般,在黄昏时分的回廊里静静落下。
一时间,空气里只有“沙沙”声,和少女的喘息声。
德莱特终于回头了,他蹲下身,把纸张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垂着睫毛,仍旧沉默着。
阮笙咬着嘴唇:
“我说过,找不到真正爱的人,我会永远留在公爵府,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却提前背叛了这个誓约,哥哥,你忘记那时候了吗?”
青年的睫毛轻轻扇动。
怎么会忘。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怕有一天,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也不会忘记她说那句话时的神情、眼神和在他怀里的体温与心律。
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开口:
“……这是为了你好。”
阮笙气得笑了起来。
因为这样,她反倒冷静了下来,逻辑也慢慢找回。
“可是我已经对神殿方面承诺了与罗兰的婚约,违背誓约,对德蒙特家族的名声更不利吧。”
“这件事,德莱特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不需要担心。”
“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尚在商议中。”
“这些文件里面的候选名单,是我可以随便选择,还是你们已经内定好了的?”
“……”
“我能够选择去修道院吗?”
德莱特蓦地抬起头:“不可以。”
他整理好文件,站起身,递出去:“你知道边境和国外多混乱吗?只有呆在沃米卡,你才能够享受到全方位的保护,生活质量也跟现在几乎没有差别……”
阮笙打断了他的话:“既然这样,直接同意我和罗兰的婚约,不可以吗?父亲和神殿关系匪浅,为什么现在反而对神殿避之不及?”
虽然问题是阮笙问出来的,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五分答案了。
依德蒙特家族的情报系统,不难推断出他们多少知道了罗兰诡谲难测的行动方式。无论是为了掩饰,还是真的不愿意扯上麻烦,他们都不愿意把她嫁过去。
更别说,神使需要禁欲了。
婚约可以破例,但是禁欲是明文规定的。或者说表面上是明文规定的。
大概率婚后她会成为上流社交界的笑柄——肤浅的贵族夫人小姐们在茶话会上经久不衰的火热话题。
对德蒙特家族的名声也有不小的影响。
至于其他的一些私心,阮笙就不得而知了。
“海洛茵,”
德莱特只是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瞳看着她清澈的双眸,他的眼神复杂且晦暗,夹杂着一丝痛苦,像是海面下震动的火山,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唯独这次,我无法更加宽容。”
阮笙没有接过文件,她只是看着德莱特的侧脸,冷笑一声,越过他离开。
德莱特的手没有收回来。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在长廊里的落地窗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月色映出他迷惘的神情。
他头一次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站在选择的岔路口。
他哪条路都不想选。
德莱特在岔路口蹲下。
只要想到她看他失望的眼神,他的心就被狠狠地攥紧,喘不过气。
阮笙不知道德莱特这边如何痛苦不堪。
她跟克莱因说了这件事,克莱因惊恐得扭曲了:“冕下回来还得了!?赶紧的,如果实在不能回绝,我们快连夜逃跑……诶哟!”
“小点声。”
阮笙穿着柔软的睡衣,窝在被子里,用冰凉的手指堵住克莱因叨叨叨的嘴,“塞缪尔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如何暂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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