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低头问赫尔曼:“她怎么没反应?”
赫尔曼抱着手臂,狠狠地嘲笑:“谁会对自己讨厌还打不过的人有反应?”
罗兰懒得理他。
他们以为,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应该已经落下了帷幕。
在此之前,所有的宾客,都是这样以为的。
荧光色的孢子兵临城下之势,绞杀着魔物,它们弱小的身躯却充盈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尽管伤亡更多,但是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孢子分裂并且弥补进来。
压倒性地推进了战线,并且朝着法阵进军。
孢子们涌进了法阵,直接阻隔了魔物的来源。出口被堵塞,法阵的光晕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并不像之前那样变小,而是整个轮廓都在慢慢消散。
数秒钟的如梦初醒后,哭泣声、欢呼声、劫后余生的号叫声连成一片。
人们把仅剩的酒水饮料泼向空中,摔碎盘子和酒杯来庆祝,不管地上横陈的尸体,把草莓红丝绒蛋糕丢来丢去,祝贺自己成为这场劫难的幸存者的一员。
酒水横流,蛋糕和血浆融为一体。
假如阮笙没有累得睁不开眼睛,她一定会感叹:真是一个荒谬又疯狂的夜晚。
——真是一场死亡的盛宴。
然而,这样的极乐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人们发现,魔物彻底消失了,可是孢子依旧还在。
荧光色的孢子,尽管看起来无害,也确实不会做出伤害人类的举动,可是数目却大得惊人。
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着。
几乎是肉眼可见。
上一秒钟,它们还聚集在广场中央,下一秒钟,花圃上方挤满了它们的身影,再一眨眼,湖面被整整齐齐地覆盖住,远远望去,好像一面荧光镜子。不过十分钟,偌大的皇宫的三分之一已经被孢子占领了。
这无疑是一起新一轮的恐慌。
不过鉴于孢子并没有伤人,尽管人心惶惶,却还是缩着脖子站在人群里一言不发,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建议,寻找解决的办法。
可是,生存的空间是会被挤占的。
室外被孢子挤满了,他们可以躲进室内。万一室内也被挤满了呢?他们能去哪里?
有人试图站出来安抚大家的情绪:“……不要慌张,军队十五分钟内就可以赶过来,有害怕的夫人小姐可以回去室内,避免受到惊吓……”
有人开口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反驳的声音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异想天开!十五分钟过去,这些玩意儿把我们呼吸的空气都占得半点不剩了,那个时候,管它室内室外,大家全都得死!”
“谁弄出来的这东西?是想拉大家一起下水吗?本来只要骑士兵团的人死了就算了,万一宫殿真被完全占领,军队来不及进城,所有人都要横着被抬出去……”
“有药剂师吗?医生也行,我的孩子伤口又渗血了,他年纪还小,我要带他去偏殿的休息区!!”
“……实验室和温室里有供氧系统,但是最好还是炼金术师和药剂师来操作比较好……”
……
阮笙被嘈杂的声音吵得受不了。
她扯了扯罗兰胸前白色的胸襟。
罗兰低头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你别听就好。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些人能蠢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肯罢休。”
赫尔曼的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他蓦地起身,推了罗兰一把,厉声道:“快带她回去!!”
话音刚落,凄厉的声音尖锐地刺穿了夜空。
“啊啊啊——!!!”
“扑通!”
人群寂静了数秒钟,一时间炸开了锅。像是倾斜的盘子上流动的软泥,朝着四面八方缓缓流去,不断有旧的泥被压下,新的泥踩在其上。
没有魔物追赶他们,是他们自己的恐慌在屠杀自己。
阮笙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苍白到透明,连掀起眼皮这件事都做得很费劲,她按住罗兰的胳膊,费力地问:“……怎么了?”
“踩踏,好像有人落湖了。”罗兰隔岸观火,漫不经心地回答。
“怎么会……”
阮笙错愕一瞬间,回过头去。看到这幅景象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切。
“你放出来的孢子,你知道怎么回收吗?”罗兰问。
阮笙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有些急迫:“我不知道,但是我家有人知道。快送我回去,我去把祂带过来。”
“你家还有人?谁?”
罗兰很显然对对话的重点理解有误,他更好奇这个不认识的对象。
“跟你无关。”
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罗兰难得妥协,大概是他拿到了自己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没有跟她斤斤计较。
他感叹:“按照你的性格,我以为你会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呢。反正只是一群蝼蚁,一群只会榨干他人血肉,贪得无厌的酒囊饭袋和尸位素餐的饕餮之徒。”
“我不是同情他们,”阮笙说,“我只是同情我自己。如果因为这种事,就让我变成人人唾弃、名声烂透了的帝国恶女,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你现在难道不已经是人人唾弃、名声烂透了的帝国恶女吗?”
“……”
人山人海中,只有高个子的金发青年是逆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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