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问:“或许你知道一些什么?”
“……”
没办法。
根本就没办法反击。
瓦丽塔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公女的时候,她从心底涌上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是最闪耀的那颗星星,而对方却是流淌着的银河。
人们极少能见到银河,却每天都能看到星星。他们赞美这颗最耀眼的星星,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银河的全貌。
星星自卑、难过、羡慕、妒忌,可是银河看都不看她一眼,水流一样从她的身旁流过,奔向她的目的地。
目标。
瓦丽塔终于知道,她真正嫉妒的是什么了。
是目标,是终点。
海洛茵能够为着唯一的目标心无旁骛地奋力前进,她是流动的,是源源不断在更新的。
而她,只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上下左右四周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目标,她生来除了姓氏什么都有,在来到沃米卡之前从未尝过愁滋味。
巨大的反差让她产生了悲观的心理和错觉,让她在短短一个月内从云端坠落到泥土里,摔得眼冒金星。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来到沃米卡,她才知道她不是最有天赋的,也不是最努力的,没有亲戚帮衬,她做事举步维艰。
她只能通过踩低他人,来让自己得到一时片刻心理上的慰藉而已。
只不过,身份的差错,为她的行为添上了更加名正言顺的名头。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瓦丽塔面色煞白,她甚至忘记了反驳阮笙,一旁的志愿者们飞快跑进了后勤室,抱出了考试药剂合集。
“B372!找到了,是这瓶,真言药剂!!”
橙色制服的志愿者手里拿着一瓶药剂跑过来,被一个中年评委拦住,他呵斥道:“胡闹!考试用品上交之后不经过允许是不能被擅自带出的,还不快放回去!!”
志愿者露出胆怯的神情,他犹豫不决地正要退却,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就抽走了他手里的药剂。
阮笙拔开木塞,用手轻扇,闻了闻药剂。
“没有被调包,是我考试时配制出来的那支。”
她露出了第一个微笑,讥讽又自嘲,“看来,你们甚至都不屑提前准备一份假的药剂啊。是认准反正我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干脆连表面功夫都懒得敷衍了吗?”
几个中年的评委气得握紧拳头,脸涨得通红,胡子扇动着,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谨慎观察现场的局势,准备伺机离开。
“我说过了,一个都不准走,对吧?”
阮笙拿着药剂,递到瓦丽塔的面前,声音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
“正好,大家都在这里,作为领薪的试药员,高贵的男爵小姐,请再试一次我的药剂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
德莱特值夜班,刚准备回公爵府,半路得到消息,掉了个头,前往药剂师协会的研究院。
他叫来几个轮假的骑士,守住研究院宣讲厅的出入口,自己单独进入室内。
黑压压的一片人,场面混乱极了。
对骂的对骂,推搡的推搡,面红耳赤,座椅被踩得都是脚印,喧闹声鼎沸。
越往里走,反而越安静。
直到走到能看到她的地方。
德莱特停下了脚步,他看见志愿者们拖着几个想要不管不顾冲上前的协会成员,他看见地板上捧着药剂哭得狼狈的金发女生,看见周围最近的一圈人的窃窃私语和指点的目光。
看见了蹲下来,一只手支着脸颊撑着膝盖的玫瑰色长发的少女。
她声音不大:“才喝一口怎么够,真言药剂业内规定,至少三口,我不要求你喝三口,两口就够了。哭什么?这又不是穿肠烂肚的毒药,你在害怕什么?”
她凑近:
“喝啊,瓦丽塔。”
军靴踩踏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身后传来。
阮笙回过头,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道,黑发的青年制服都没来得及换,带着秋夜的寒气和清淡的血腥气走来。
“哥哥。”
阮笙点头示意了一下。
“事情我都知道了。”
德莱特在她的身边站定,脸上看不出多余的神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阮笙晃了晃手里的药剂瓶:“快了,你就在旁边当一个见证者吧。毕竟,少公爵的话更有权威性。”
她没察觉到青年很快地皱了一下眉头。
不需要他,她一个人也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尽管手段过激,在外人看来并不理智且风度,但是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其他的都可以瑕不掩瑜。
这个结论让他的心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变化。
奇怪,她在成长,他身为兄长理应高兴才是。
德莱特站在一旁,眼神沉沉,整个人如同一支锋利的剑,气势上压住了在场除阮笙之外的所有人,急红了眼的协会成员们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私底下的议论声却越来越沸腾。
喝吧。喝吧。喝吧。
好像有无数少年少女们带着恶意的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瓦丽塔的耳朵里。
“既然认为自己没做,为什么不敢喝?”
“敢做不敢当,协会内部早就腐烂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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