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停在底斯堡的街口,就能够感觉到一阵一阵发霉和木材肉食腐烂的气息,建筑之间的缝隙太过狭窄,阳光无法漏进来,让这片领域被覆盖在黑暗的统治之下。
青年却没有表情地走进这里。
祂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脱落的墙壁上洇出暗黄色肮脏的污渍,横在街道里东倒西歪的垃圾堆,再往里,有正风向破了大口子的墙呜呜漏着风,卷着下水道的恶臭气息。
而祂白发金瞳,衣装一尘不染,走路时不疾不徐,宛若苍茫平原上一缕柔和的清风。
很难闻的气息。
没飞多久,路边就出现了发僵的尸体。一些住户们自发地清理这些障碍——在这里,死去的人们只能被称为障碍,仅此而已。
有两眼混沌,衣不蔽体的老人,有面黄肌瘦,肋骨突出的小孩,有肢体残缺,精神受到损伤而产生应激反应的退役兵。
不管城市再怎么发展,文明再怎么进步,这些永远都会存在。
青年把手里的食物寄存到这里唯一一间酒馆的老板手上,让老板分给最有需要的人。祂自己则走出酒馆,路过哭泣和哀嚎,路过争吵和咳嗽,路过疾病和苦难。
一直到了没人的角落里,祂才抬起手臂,展开掌心,空中浮现了一轮金色的镜面波纹。
“疾病,”
青年的声音如同雪籽融化在阮笙的耳畔,“你的权柄呢?”
阮笙飞上飞下,就是看不到波纹里的图像,但是却能听到虚弱的声音。
听不出是老是少,也听不出性别,那声音很畏惧、尊敬地回答:“冕下,我的权柄被盖亚拿走了。”
“你为什么给祂?”
“祂说祂只是借用一下,用来改进光明治愈术……我没想到祂会用于战争。”
“战争呢?”
“祂的力量最近很强大,我见不到祂。战争、饥饿祂们最近都跟盖亚走得很近。”
青年说:“不要轻易把权柄借给任何人,你忘记我的话了吗?”
声音变得低沉又难过:“冕下……对不起,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拿着疾病权柄,每次看到那些感染疫病死去的绝望的人们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去怜悯,去痛苦……”
“我想着,与其这样,不如把权柄交出去,这样就可以逃避死亡和悲痛……”
“有的时候,我想,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盖亚也告诉我,假如饥饿、疾病、战争……这些都消失了,人世间就不会再有斗争,美丽新世界就会诞生。”
阮笙一边扇着翅膀一边目瞪口呆。
光明神盖亚,这是pua顶级大师啊!!
虽然还没见过,但是这位神明手腕之高超,她已经在很多人口中领略过了。
“只是这样,你就要放弃权柄吗?”青年问。
“也许吧,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声音沉沉道,“冕下,我陨落之后,请您另外再创造更适合的神来掌控疾病权柄吧。我……我被人类的情感侵染太久,已经无法做到面不改色地收割生命了。”
“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的话,我允许。”
青年没有再劝祂,只是掌心一抚,波纹消失。
场景一转。
青年站在教廷的喷泉边,喷泉中央伫立着高大、精致的光明神雕塑,祂的周围环绕着一圈拥有着白色翅羽的天使,有的正在奏响乐符,有的正在拉弓射箭,有的在吹着小号,有的正捧着花束。
……太高级了,整座雕塑都是用白玉做的吧?明明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在生死线上挣扎,神明的雕塑却极尽奢华。
越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人们越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明身上吧。
青年站在喷泉边,不一会儿,几个神职人员匆匆忙忙地出来,门被冲开,是皇宫的骑士们,他们举着剑,以私藏战犯的名义开始屠杀神职人员。
政教冲突。
血色像一朵又一朵漂亮的花,绽放在白玉雕塑上,这里是另外一个战场。
国家与国家,人与人,信徒与信徒,教廷与皇室。
这种特殊时期,最能收割人类的信仰了。
满目疮痍之后,青年才从阴影之中走出。
祂合上了一位神父的眼皮,让他快速地结束生命,从痛苦中脱离。
两秒之后,阮笙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只蝴蝶。不过之前是紫色蝴蝶,这次是青金色。
她欣赏了半秒自己漂亮的新外观,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青年的身影。
她犹豫着飞进了宫殿里,青年坐在长桌边,祂坐在主位,神情沉静,眼睫轻垂,左右两旁各有两个座位,椅子都被拉开,没有人坐,对应的桌子上都放着一顶王冠。
这应该就是权柄吧?
推算一下时间线,现在诸神应该被禁闭了,塞缪尔也要开始剥离六宗罪了吗?
疾病事件应该也是影响祂做决定的原因之一。想要保持神格不被污染,多余的感情必须被舍弃。
怠惰。
暴怒。
暴食。
青年变得更加神性,眼神也更加宁静。
爱|欲。
嫉妒。
贪婪。
剥离六宗罪之后,即使外表化人,阮笙也不敢轻易靠近了。
青年的身上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祂柔和、悲悯的部分正在减少,共情能力也在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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