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松了一口气。
不,还没有结束。
她飞快地抄起地上的剪刀,眼睛不眨地朝着自己的小腿划去,接着把剪刀抛开。
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她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她默默酝酿着情绪,直到那双靴子在她的面前站定。
她抢在了德莱特之前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重重的鼻音。
“哥哥……”
*
德莱特此刻正在身临一个让他难以做出决定的艰难处境。
他的妹妹,整个人脏兮兮地坐在他的面前,头发乱蓬蓬的,手上和小腿上有肉眼可见的红色伤口,渗着血珠。她向来干净的脸颊上灰漆漆的,嘴唇干裂,眼眶红得不成样子,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羊羔。
小羊羔害怕又委屈地叫着他“哥哥”、“哥哥”,一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德莱特沉默了半晌。
他默不作声地蹲下身,用指腹抹着她的下眼睑。
冰凉的皮质手套,不知轻重地蹭过她的脸颊。眼泪和灰混在一起,阮笙猜测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
她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好像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先起来,我送你回家。”德莱特终于开口。
阮笙懵了一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会问,但不是现在。”
青年沉声说道,“你看起来很疲惫,我也还有工作要继续。这种事情想要问,有的是时间。”
阮笙这才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松懈,先前所有的疲惫、恼怒、畏惧、不堪全都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差一点瘫下去。
“还能够站起来吗?”德莱特问。
“我、我可以的。”阮笙吸吸鼻子,连忙强撑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仅浑身发麻,而且又饿、又累,身上的伤口还很痛。特别是腿,不知道是不是拉伤了,一抽一抽地疼。
她费力地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青年一言不发地转身,在她的身前蹲了下来。
“行了。”他道。
“……哥哥?”阮笙有点莫名,“你、你要背我吗?”
“嗯,”他简短地说,明显自己也疲倦极了,“上来吧。”
“可是你很累了吧,”阮笙踟蹰着,“我们可以叫一辆马车……”
“你想让别人知道,德蒙特家族的公女深更半夜,浑身狼狈地出现在街头吗?”德莱特打断了她,“况且,这里离回家也不远了。”
阮笙没有再推脱,她趴上了德莱特的背,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把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
德莱特的手臂向后托住了她的大腿,直到确定她抱牢后才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阮笙感觉自己的视野一下子变高了。
德莱特真高啊。
虽然说几个人里罗兰最高,但是只有德莱特的身高,这一刻阮笙深切地体会到了。
他的脊背宽阔、有力。她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硌着他的喉结和制服上别满了的金色勋章,他的手套很冰凉,即使隔着一层布料,她也能感受到那一阵凉意。
阮笙突然安心了下来。
她尝试着放松,把下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肩膀上的徽章戳得她的脸疼,她又悄悄往里靠了一点,脸颊几乎贴在她的脖子上。
德莱特有一瞬间的僵硬。
少女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发丝像是在挠着他的皮肤,痒痒的。她脸颊上湿润的泪痕磨蹭着他的脖子,黏黏的,随着他的走动,她柔软的嘴唇也会不经意间划过他颈侧的皮肤。
他第一次,和她贴得这样近。
近到不留一丝缝隙。
他想起来国庆祭典那次,少女身上的清香,突然的接近,若即若离的态度。
还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一丝遗憾。
而这一次,缺憾似乎被填补起来了。
“哥哥,对不起,”
背上的少女突然开口说话了。
“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
她停顿了会,又急切地补充道:“我保证这次是真的!!”
“……嗯。”德莱特这才应了声。
肉眼可见的敷衍。
阮笙动了动身体,把他圈得更紧了些,嘴唇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我这次真的只是凑热闹。社团的排练太无聊了……他们几个练了两周了,唱的还不如我,我实在是等得难受,就请个假先出来了。”
“本来、本来是准备回公爵府的,可是一想到我今天突然多出来的这么多时间,要是不出去逛逛,那也太可惜了吧!”阮笙跟他描述当时的景象,“当时好多人在那里等着进入月神神殿,我也想溜进去看看,于是在地摊上买了斗篷和月神的信物,排队进去了,谁知道……”
“不过,幸好你来得及时。”
“我就知道,我的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德莱特的唇角扬了一抹弧度,他很快按下弧度,抿起唇。
“那另外一个男孩呢?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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