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海洛茵哭了。
她的情绪太强烈了,充盈在她的胸腔里,逼迫她不得不共情。
白鸟轻轻扇动着翅膀,又停在她的手背,用喙去碰她因为怒气而用力握紧导致骨节泛白的手指。
阮笙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顺着祂的想法,摊开掌心。
本来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已经被掐出了血,看见了艳丽的色彩,阮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刺痛。
她有点手忙脚乱地跑去翻医药箱,白鸟却把身体轻轻贴上她的掌心。
阮笙感觉心脏一瞬间悸动。
好温暖。她从来没有感觉过的温暖。
赫尔曼牵她的时候,把她的手腕几乎捏肿,德莱特牵她的时候,皮质手套总是让人感到心惊一般的冰凉。
她的心在这一刻因为一只白鸟而回温。
洁白的羽毛上沾染了半点血迹,但是祂丝毫不在意,祂金色的眼睛里显露出悲悯、怜爱的情绪。
阮笙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却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事实。神明即使失忆,即使变成了一只鸟,甚至变成一棵树、任何一片叶子,祂也依旧爱着世人。
金色的光芒亮起,阮笙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手心里剧烈的刺痛已经消失。
白鸟有些疲惫地歇在她的掌心,似乎是为了让她信任祂,又或者是安慰她,祂再次用脑袋蹭她的掌心。
……她掌心的伤口,消失了。
完全消化了这个事实以后,阮笙发现,白鸟已经乖乖地窝在她的掌心,睡了过去。如同一只软糯雪白的糯米团。
她小心翼翼地把祂放进笼子里的被窝里,冷静了半刻,然后下楼。
执事正好在门口,接过衣物和佩剑,侍女们殷勤地凑上前,渴望能跟他说上半句话。
可他明显太累了。
这应该是这个月德莱特第一次正常时间下班,往常这个点,他还在城区或者皇宫里执勤。
他刚脱下身上繁重的制服,解除让他紧绷一天的束缚,就看到楼梯上穿着白色睡裙的少女。
昏暗的灯光下,少女的表情模糊不清,整个人笔直地、清泠泠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棵生长在那里的小树苗,一棵等待他已久,默不作声的小树苗。
她纤细、青涩,皮肤骨瓷一般,只有关节处泛着浅粉。
“哥哥。”她轻轻开口,“晚上好。”
青年头顶上闪烁的“21%”跳动了一下,变成了“23%”。
她视若无睹一般,接着说道:“今天你不用加班,回来得早,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让你帮助处理。”
她瞥过德莱特身旁那些花儿一般的少女们,微微笑道:“哥哥,你常说,我是德蒙特家族的子女,只能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可是,如果有仆从公然顶撞我,说我只是姓德蒙特,实际并没有任何处置他们的权力,你会怎样回答呢?”
第14章 绽放的烟火和指尖的蜜糖
德莱特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开始挽袖子,松衬衫的领带。
他似乎并不认为阮笙说的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没有那种如果。”
“我说有。”
阮笙抬高了音量,她看着德莱特湛蓝色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完全认识不到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吗?”
德莱特看了看她。这是他的妹妹第一次用强硬、质问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了,海洛茵?”
阮笙三两句把事情简单阐述了一遍。
几个侍女在她说完后立刻大呼小叫。
“少公爵大人,公女在污蔑我们!我们在公爵府都待了三四年了,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
“公女也不是有意的,她昨天一整夜没睡,今天也忙昏了头才忘记嘱咐我们时间。”
……
德莱特抬起手让她们闭嘴,然后问阮笙:“你想怎么处理?”
“这是我可以决定的吗?”阮笙反问,“她们都说,我没有处置她们的权力,只有少公爵和公爵才有资格决定她们的去向。”
德莱特听到少女疏离地用头衔代替他们,眉头锁得更紧。
“你当然有这个权力。”
几个侍女听到这话,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
“这个权力,是一直都有,还是从今天开始才有的?”阮笙弯了弯唇角,声音很轻,问出的每一个字却都直指他的心脏。
“当然是一直都有。”
德莱特有些不悦,“你想处理谁、惩罚谁、奖赏谁,都是你的事,我给过你处置下人的权力,这种小事现在也要来过问我吗?”
他疲惫地按着眉心:“那些侍女,你不想要就换一批,直接和执事说就好了……”
“哥哥。”
阮笙第一次打断他。
“根源问题不解决,仅仅是换一批人又有什么用呢?”阮笙没有下他给的台阶,而是认真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为什么敢这么对我?”
那当然是因为您啊,我的哥哥,还有公爵大人,当海洛茵被关在药材器械室无助、迷茫、绝望地死去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德莱特从来都不在意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不过想尽快结束这场在他看来小题大做的闹剧。
“这种事情,不是更应该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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