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居家的服饰很休闲,但他身材好,隔着T恤都看得见肌肉骨架的轮廓,膝盖半屈着抵在地板上时,刚好比抱膝窝在角落的夏之竹高上大半头。
他这个垂眸的样子很好看,刚刚沐浴后洗去造型的刘海柔软地落在额头上,有些日子没剪都快有点遮眼睛,看起来比梳到脑后的成熟模样年轻了……至少和夏之竹同龄了。
同龄人夏之竹歪过头,眨着眼睛看见席招先是伸出一只手平放在莉莉挺直的脑袋上,而后便用铅笔在掌下的位置利落地划了一道线并且非常顺手地在旁边标记了一个简笔的小狗头像。
而后,席招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转移到了夏之竹的身上。
这就是要轮到他了。
夏之竹正色起来,挺直了背……仍然蹲着。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忘记了该站起来,但席招竟也没提醒他,只是伸出手放在男孩的头顶——本该和面对狗狗时一样速战速决,但这回他却私心很重地没忍住轻轻揉了一下掌下柔软的发丝。
动作太轻了,夏之竹都没发现,但一旁目不转睛瞅着的莉莉却为这差别待遇没忍住嗷呜了一声。
夏之竹条件反射要去看狗,但却被席招摸着脑袋动弹不得,只好老老实实地睁大眼睛等着测量师正式工作。
不知道身高测量师算不算一种职业,如果算的话,席招一定非常专业。
那无论面对什么物种都能面不改色的表情就不多说了,除了偶尔会对个别被测量者有些不合身份的小动作之外,他的手法实在太过完美。
轻轻拍一下脑袋,确定你没有垫脚尖。
掌心水平如器械,在墙上的落笔稳健非凡,最后还会附赠一颗代表你的独一无二的小图案。
测完了。
夏之竹好奇地从目不转睛盯着席招的状态中回神,想要回头去看自己同莉莉的身高差距,但席招却随手丢开笔,先一步抚上夏之竹的后脑,低下头轻轻地、缠磨地蹭了蹭男孩的额头。
他好像想做这个动作很久了,只是刚才一直忍着而已。
夏之竹顺从地向前偎在男人颈边靠了一会儿,直到莉莉在旁边无聊地趴下来打了个哈欠,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看清了墙上的铅笔痕迹。
席家的草场上有一间席招亲手搭的小房子,以前专门供莉莉和它的家人们居住。那间小房子的四面墙壁上有好些刻度线,从莉莉的妈妈开始,一直到莉莉,每一年,只要席招在江城,他总会过去为又长大一年的小狗记录身高。
这间位于江城制高点的房子实在太新了,屋主从未造访,租客搬进来也不久,墙上此刻出现的这两道刻度都是初来乍到,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长进了,但是……
夏之竹抬手摸了摸属于自己的那道刻度线后、席招方才一本正经画下的卡通小花,好半晌才回过头,微笑着开口:“我比莉莉高哦。”
席招“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亲了亲他已经泛红的耳尖。
他最近总是喜欢亲夏之竹。
自打后者从郊外的疗养院回来后,席招几乎很少出门,除了必要的工作时间需要在书房解决事务,更多时候,席招总会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夏之竹的身后。
其实本来没什么的,精神不济也好,意外的家人也罢,夏之竹好像已经拥有了一颗强心脏,几乎马上就要完全不在意任何事了。
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他近来变得有些迟钝,就像一个入不了戏的局外人,可以做到心静如水地看着网上那些至今喧嚣不止的舆论,偶尔再回想一下那天看到表哥和姨母后最终灰溜溜什么也没做的转身离开。
夏之竹变得沉默,而席招更加。
不知道是不是赵医生又教了他什么蒙古医术,席招最近越发喜欢用肢体语言替代嘴巴,当然了,从某方面说,肢体也包括了嘴巴。
有的时候被抱得久了,夏之竹都有些无奈,只能在喘息的空档侧首看向窝在一旁司空见惯打盹的莉莉,心里苦恼又甜涩地想:席招,你好黏人哦。
但其实他们也才黏了不到一周而已,之所以感到仿佛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二人世界,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之二就是会让病人感到时间的流逝速度变得非常、非常的缓慢。
相对而言,被席招黏着都算过得非常快的了,而一天中最最漫长的时刻,大约就是席招去书房工作的时候。
席招会提前和夏之竹约定好,他预计在几点钟完成工作、走出房门。值得心安的是他虽然极少早到,但从不迟到,准时的美德像是被刻进了基因里,当秒针越过“迟到”门槛的前一二秒,席招总能如约从那扇将掩未掩的门后走出来,再一次从精英席招变成黏人鬼席招。
小的时候,洋子也会和阮塘约定放学后来接他的时间,虽然她总是没办法和其他小朋友的家长们一样按时抵达,约定的时间也大多模糊未知,但在夕阳掉下去之前,女人总会及时地出现在窗外,俯下身等待拥抱他。
席招和洋子不一样,但某种程度上又有些一样,依照不靠谱的心理医生赵初和先生可以忽略不计的说法,有些时候,比起爱人,夏之竹和席招好像都要更加把后者当做前者的监护人。
“如何爱人”是他们两个成长过程中共同丢失的必修课,而光论监护人的部分,席招好像表现得也并不算十分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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