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姝涵小声道:“我睡不着。”
薄迟耐心地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语调平稳:“为什么睡不着?”
他站得太高,仰望太累,任姝涵在梦中人的冷眼旁观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起身,喃喃不知说着哪个剧本里的台词:“月光——洒进了我的被子。”
如葱玉细白的手指高高地举起触上壁纸的纹路,任姝涵的脑袋不听使唤地歪着,口中仍是醉言醉语:“她盖了我的被子,我盖什么?”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走廊上突兀地响起。
薄迟侧过脸,心不在焉地单手回复消息,回答醉鬼:“你也盖被子。”
“不行!”任姝涵拒绝了他的提议,“男女授受不亲。”
正在给宋瓷回复“可以尽快恢复工作”的薄迟垂眸笑了一下。
任姝涵扶着墙眼神迷离地打量他唇畔的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古早的不愉快回忆,长公主的眉头渐渐紧锁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啊!”
手机被关机收起兜里,男人无声地伴着夜色缓缓靠近。
手腕、腿侧、腰腹,在任姝涵毫无所觉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彻底控制于股掌之间。
而控制他的人压根就不顺着他的思路:“那男男呢?”
任姝涵被问住了,连被人掐着腰肢攥住手腕高举在头顶都没能让他产生任何危机感,不仅如此,笨蛋长公主还顺着问题仔细思索了一下。
方才和笨蛋夏之竹八卦的内容返回脑海,任姝涵大着舌头回答:“男男?男男可以亲亲。”
薄迟漆黑的眼底缓缓地流淌着月亮河,他不紧不慢,循循善诱:“是你说的哦。”
任姝涵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薄迟瞧了他一会儿,挑着眉毛微微躬身侧耳靠近长公主唇边,果不其然听见小朋友在嘟嘟囔囔:“我柜子动了,不和你玩了。”
男人轻轻翘起唇角,轻轻吐出的声线不同于在大荧幕中的温润清朗,倒像是被这不知羞钻进人家被窝的月光映得显了原形,竟难得地现出了几分慵懒的本色。
“来不及了,公主殿下。”
我主张克制不了就放任。
第41章 “《夏日寂》”
上周末,如任姝涵所料,他的试镜的确没有过,都良甚至只是让唯一的试镜演员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便客气地请人再次走了出去。
当日清晨夏之竹赶行程离开江城,下飞机后方才看到长公主的讯息。任姝涵对自己失败的试镜一笔带过,之后紧跟着接了一句“薄迟昨晚在哪”。
这话他不该询问夏之竹,但除了夏之竹,他似乎确实也无人可问,而在思索之后,夏之竹还是把薄迟前一天已删除的朋友圈定位告诉了对方。整整一个晚上过去,他最后收到了一条最简单不过的“好的”。
他们几人的工作都太繁忙,任姝涵在试镜后不久便进入了新剧组闭关,而宋瓷给旗下的两名艺人一起签了一期户外综艺节目,那日从度假山庄离开,夏之竹就是去机场与席岳会合的。
难以置信,同事竟成小叔子。
更难以置信的是,明明已经和小叔子他哥确定关系半个多月了,但二人见面的次数却一只手便可以数得过来。
——刚恋爱就异地,这是分手的前奏。
席招眼底毫无波澜地将杂志角落的这则无用小贴士翻了过去,片刻后又翻回来,折起来,没有一个偏旁部首可以幸免于难。
席招满意了。
席家离市里香火最盛的慈兰寺很近,这座独栋带小花园的红砖洋楼在席家父母结婚之前曾一度濒临拍卖,直到付郁带着嫁妆走进那扇雕花的大门,席家老大方才坐稳了自己摇摇欲坠的长子之位。
今天是工作日,连席招的父亲都还在公司做着混日子的老板,而真正的大忙人席招却被母亲一道懿旨召回,此刻仍未能参透对方的用意。
付郁人如其名,馥郁端丽如一株红芍。她杯中的红茶与大不列颠的女王是同款,而她本人也如同那立宪国的君主,骄傲完美得像一面永远不倒的日不落旗帜。
“我听说你最近在公司的处境有些为难?”
席招终于翻到财经杂志的正经报道,支着下巴一目十行:“听谁说的?”
新染的蔻甲扎入不合时节的橘子皮,付郁平淡地转移话题:“何家的大小姐,你抽空去见一下。”
采访专栏中那位何家大小姐父亲的照片突然变得有些碍眼,席招同样平淡地回答她:“没空。”
付郁像是没有听见,自说自话:“你小时候见过何莳,她刚从美国回来,之前住在奥斯汀,你们应当很有共同语言。”
纽约和德克萨斯相距2400公里,他母亲可真是当世自欺欺人第一人。
席招耐心地再次回复:“我说,我没空。”
付郁的脸色骤然绷得难看无比,下一秒,小几上的精致茶器被狠狠掼到了地上。
“你是不是还想逼我死?”女人的声线尖利非凡。
她这么威胁过家里的男人们无数次。
从前都是席家父子一直顺着她,席招的第一次反抗,是在高考后填志愿的最后一天。他掐着时间在学校里将那被母亲已经改过一次的志愿在最后一刻重新改回了T大数学系,而回家的路上,付郁就在慈兰寺外的大马路边等着他。
江城夏日的傍晚,在看到儿子背着书包在街对面等红灯时,付郁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落到了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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