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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良心好痛。
    阮塘对汽车发动后仍在不停向自己挥动手臂的辻摆了摆手,认真嘱咐道:“快把脑袋伸回去!不然会被烧掉头发的!”
    汽车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放下手臂,回过头撞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阮塘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
    晕晕的。
    但他还不到十八岁,不可以买酒,不知道喝醉是不是这种感觉。
    他迷迷糊糊地跟着双手插袖的男人回到庙会上,席似乎是把他当做了与辻一样的好友家的小孩子,出人意料地耐心陪玩。
    他们猜了骰子,玩了射击,路过吉普赛打扮的女人时对方眼前一亮,似乎很想给走在前面的高大帅哥算个命,可惜席目不斜视地走掉了。
    阮塘好奇地回头打量女人的水晶球,但没想到席在放慢步速等他的时候干脆停了下来。他没留神脚下差点撞上对方,而一双大手及时扶上阮塘的肩膀,稳稳地阻住了他的步伐。
    席的清冽气息在短暂地靠近他后又再次远离了。
    “不吃吗?”男人开口问道。
    阮塘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捏了一路的苹果糖,无措地发现它已经有了化掉的趋势。
    席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会儿手忙脚乱的少年。
    他不认识对方,对庙会也兴致缺缺,但今夜繁忙,他身为客人留在庙里添麻烦的可能更大,所以才会到此刻还在外面游荡。
    不过他好像被戴狐狸面具的少年误会了。
    今夜的他多了一只小尾巴,但这只小尾巴很乖,出人意料地并不令自己反感排斥。
    于是席在被误会后选择将错就错。
    但少年一直没有摘下面具,或许……他面具下的脸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席向他伸出了手:“那换一下吧。”
    阮塘没反应过来:“换什么?”
    席从袖子里摸出了又一只娃娃:“刚才在摊位上赢的,我其实更喜欢吃糖。”
    阮塘:“真的吗?”
    “嗯,”席说,“我从来不骗小孩子。”
    阮塘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弯了起来。
    如果他真的是小孩的话,那这位席先生或许会是他除了洋子外最喜欢的大人。
    但他不是小孩,席先生也不是和季柏岑一样的同龄人。
    他在刚刚成为了阮塘最喜欢的陌生人。
    天边有异响,整条闹市街忽然喧嚣起来,人们惊喜地抬起头一同向一个方向欢呼。
    空中的烟花像夜里炸开的蒲公英,大洋彼岸的美股在同时刻正式开盘。
    在用娃娃交换苹果糖的那一刻,他们都未想过这一幕后来会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他来得太早,阮塘想。
    春天才刚过去。
    大阪府的天神祭花火大会拥有千年历史,那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水上庆典,夏末的时候,公园旁的大川上会出现100艘点着灯的小船,搭配足足5000发的烟火,其中最特别的是天满宫的象征“红梅”,只在天神祭上才能看到。
    再晚一点,秋天也很好,冬日更美。
    但他来得又刚刚好,季柏岑昨天才在寺里帮自己许了愿,阮塘今天刚刚戴上洋子送他的手表。
    在东风夜放花千树前,他就来了。
    他们该分别了。
    相对无言的告别后,席忽然再次回头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阮塘转过身,戴着鬼面具的游街队伍敲锣打鼓地冲挤开这两个刚刚相遇的陌生人。
    “Ike(塘)。”阮塘的面具掉在了地上,但他无暇顾及地踮起脚尖,第一次站在人群中这样大声地试图回应。
    “我叫夏目塘!”
    在日语里写作夏目池,都可以,都一样,总之是个小池塘,不圆也不方,刚刚好盛得下月亮。
    听说异世界里的夏目拥有一本友人帐,被他拥有姓名的妖怪都会臣服于他,而在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里,我把我的名字刚刚亲手送给了你。
    人群散去,他们走失在关西的初夏,而席招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了一只落了尘埃的狐仙面具。
    “人和人的相遇真是无聊又浪漫。”
    席岳在封闭的房间里调完最后一段音轨,抽空评价道。
    “是的吧。”
    夏之竹戴上耳机,对他点了点头,是回应上句话,也是示意他可以开始录音了。
    人和人的相遇,就像少年时读的名著,十七岁迷蒙初读和三十岁回首再看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一次翻开书页那一瞬间的震撼懵懂会成为你的文字故乡和审美起源,后来读每一本书时,你都会忍不住回头张望①。
    而后来遇见的每一个人,也都会让席招忆至那一夜的大阪府夏日幻梦。
    回到美国以后,俞见一有一次来看望好友,开玩笑地问他:在国外这么久就没有遇见过什么忘不掉的人?
    席招当时没有立刻回答,而在沉默后,他抬手指了指那张被收在橱柜里的面具。
    明知道俞见一是在打着帮自己找人的幌子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席招却没有阻拦。
    或许是因为他也忘不掉那双眼睛。
    不过席招没有想到,那样有名的夏目家,紧闭的大门里却好像并不存在一个“夏目塘”。
    他找不到他。
    因为的确也没有夏目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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