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他一脸笑嘻嘻模样,“我可曾得罪过你?”
“你还知道什么叫做得罪?”冷笑几声,用尽全力压住怒火,人人得而诛之几个字在牙齿间打转, 恨恨地就要夺口而出。
“我并不是为你而来。”来人声音也冷了几分。他看上年纪去不过二十岁上下, 黑发以逍遥巾束起,眉宇娟秀却有一双阴郁的眸子,烛火摇曳中肤色若雪,薄皮肤下的血管隐隐泛出淡青色。
男子饮完整壶, 冷酒烧心让他有些不耐烦,忽地又嘴角微微上扬, 似乎是自顾自地欣喜起来,随手一抛, 扔过来个小瓷瓶,正砸到赵御医的怀中。
“此乃还魂丹,用完可来药王谷取。”他有些醉了, 单手扶住头揉揉眉心,面容冷峻中带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温柔。
赵御医摩挲着怀中冰凉的小瓷瓶,忿忿地:“你觉得我会信?”
“不信。”语气充满不屑,“你有那个本事吗?”
对面人咬咬牙,没本事!自己贵为天下第一御医,不到三十岁便掌管翰林医官院,但面对眼前这位年轻男子,大穆朝唯一的琉璃医者印章持有者,他确实是没这份资格。
制毒或是行医,自己均不如他。
“我不是为了你,”他又喃喃地重复一遍,“赵大人,你这一点儿医术恐怕下半辈子也不及我,不过嘛——”男子抬起眼皮,嘴角笑意荡漾开来,“你的儿子们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我行医救治天下,你用毒残害苍生,本就不是同道中人,我赵家的后人也不屑与你相提并论。”
“啧啧啧——”男子轻笑,摇头叹气,调笑道:“大人的脾气还是这样暴怒,我今日可是来救小公子的命。”话音未落,鬼魅般地靠近,一把夺过药瓶,复又坐下冷冷道:“送到门前你不要,如今就跪下来求吧!”
他眼角含笑却盛气凌人,一边扔起小瓷瓶玩,一边极有耐心地等,倒要试试享誉天下的名医爱不爱惜自己亲生儿子的命。
赵御医不觉有些后悔,孩儿的性命要紧,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但此人医术虽高却没有半点仁心,身上背负着命案累累——可是轩儿的病,他身为御医很清楚,普天之下唯有男子有这个本事!
风雨飘摇之夜,狂风席卷而来,腾地吹开未关紧的纱窗,啪哒哒一阵急雨随风而进,房中烛火猛地熄灭。
两人正在僵持之中,门外有大丫鬟急急地扣门,声音尖厉而慌张:“大人,夫人觉得不舒服——”
屋内人同时一惊,赵御医迈腿往外走,却被男子伸臂挡住,“等一下,”声音里透着隐隐的担忧,“还是我去瞧瞧得好。”说罢又将药瓶扔过来,仿佛刚才让对方下跪只是说笑而已。
“你——”赵御医张张口却说不出话。男子也不等他回答,径直冲出去仿若自家庭院,对着大丫鬟道:“你家夫人有何不适?快带我去瞧。”
丫鬟千月愣了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人,眼神躲闪地望向自家主人,只见他极不情愿点点头。
三人撑起伞,快步来到后院,推开房门走到漆金曲屏前,男子留步在外,赵御医绕过来,只见夫人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眼泪汪汪。他心头一紧,叹口气:“夫人可是胃又烧心得疼,早劝你少忧思。”
“这孩子身体这么弱,叫我怎么安心,”眼泪簌簌而下,本就娇柔的面容更显楚楚可怜,丝毫没有把自己的难受放在心上,满眼尽是孩儿,“大人想想办法,若是轩儿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愿活了!”
赵御医瞧她面容憔悴,心里更加不忍,垂眸沉吟半晌,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般挥手摒除丫鬟,方才低语道:“夫人不必担忧,你看谁来了。”后半句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透出无奈。
女子一惊,先用帕子擦擦泪水,才鼓足勇气向外瞧,烛火映在曲屏上,缝隙间俊逸挺拔的身姿若隐若现,稍显清瘦却风度翩翩。
呀!她只在心里喊了声,脸色突变,顷刻间神情慌张,眼睛不由自主往向自己的夫君,赵御医淡淡笑了下,起身默默退出来。
他缓缓走出来,正面与男子四目相对,瞧见对方眼里的紧张不差自己分毫,甚至更胜一筹。
“千月,”低沉的声音在暗夜里有莫名的无助感,“随我去拿点药。”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年轻男子才轻步绕到床边,垂眸不自然地笑笑,佯装漫不经心地问:“给你的药可按时吃了?”眼里的担心已经溢满,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
“嗯。”女子柔柔地答。
“又浑说,若是吃了怎么还会犯病!”他一着急,语气里的关切之情更是无边无际,随即俯身半跪在床前,拿出个小瓷瓶递给夫人,“这是由三种药粉混合而成,至少吃上两周才可以。”
女子脸不自觉灼烫,再抬眼瞧他已经端过水来,责备里却带着怜惜,“你总是好了就停药,当然无法除根。”
她温顺地服下药,还未尝出苦涩,对方就递过来色泽金黄的蜂蜜糖,笑说还是寂儿最喜欢的味道,慢慢含在口中也很养胃。又顺手抱起小婴儿亲昵地:“都说男孩像母亲果然不假,两位公子全是你的模样,没有别人一点影子!”他说没有别人影子时显得分外欣喜,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是赵御医。
“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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