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简的父亲是位王爷,但久居封地,且又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再加上近些年帝位更迭频繁,明显宰相比皇帝更强,他就更是惧比喜多,完全不敢在宰相心腹面前摆宗室的架子了。
他连忙吩咐侍女们摆起香案,准备接旨。这是大事,全家都必须在场。
宋简的母亲诚惶诚恐的走到了丈夫身边,生在此地长在此地的女人,即便是嫁给了王爷,也仍然是个小城女子,皇帝、圣旨这种东西,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一辈子也接触不到,如今怎么可能不慌乱?
而既然全家都要到齐,宋崇凛即便再不耐烦,再怎么厌恶宋简,只要他现在没法立刻打出反旗,翻覆天下,就必须暂时隐忍,再一次的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他本想听完宣召就溜走,结果被王爷当场发现,揪了回来。
宋崇凛:“……”
啧。
上一世已经经历过的事情,他可没什么耐心和热情再来一遍。
有这个时间,他再去练练箭不好么?
这时,乳母已经把宋简抱到了尉迟承成的身边——他说他身负护卫之职,郡主使命重大,不容有失,必须得近身保护。
对此宋简没什么所谓,毕竟人家的理由十分正当。
她一直在关注宋崇凛,见他毫无情分,态度冷淡的模样,立即便依着人设,露出了委屈、气愤和难过的神色。
“郡主……”见状,尉迟承成正想开口安慰些什么,可没等他笨拙的说出话来,宋简已经回过头来,眼圈红红的对他狠狠道:“我要我的弓箭!”
“弓箭?”
宋简带着鼻音,声音越发显得奶气的“嗯”了一声,抽了抽鼻子道:“就是昨天,你给我的弓箭,我藏在床底下了。你帮我去拿给我好不好?”
尉迟承成无视了听说他昨天给了宋简一张弓这事之后,震惊不已的乳母。他点了点头道:“稍等。”
只是如今是白天,他乃朝廷大员,自然不能像是昨夜那样,以暗卫的做派亲自去取。只要吩咐下去,自有手下代劳。
好在宋简的行李本来也要收拾一些,多拿一副弓箭,倒也不花多少时间。
宋简将这弓箭抱在怀中,气鼓鼓的坐上了马车,也不提要父母一起随行的事情了,见她好像忘记了,尉迟承成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他甚至希望,她身边以前存在的那些人,以后离她离得越远越好。
他关注着她,自然知道她一直都在关注着自己的兄长。
因为闹着别扭,她总是用余光去瞥站在人群最远处,一脸不耐烦的少年,时不时故意发出好大一声的“哼!”。
以她现在的重要程度,自然有不少人闻声而来,询问她有何吩咐,但这其中显然没有她唯一想要他过来的人。
于是她有些憋不住的直接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兄长,见他依然不为所动,一脸冷漠的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有看向自己,顿时有些泪眼汪汪起来。
马车缓缓启动了。车队一路驶向了城外,王府众人跟着王爷一起,一路送行。最终在快要抵达城门的时候,因为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否则视为谋反的铁律,而停下了脚步。
见穿过城门,从此便天南地北,或许再不相见,一直抱着弓箭的小女孩突然站了起来,钻出了马车。
骑马跟在车旁的男人立即靠了过去,便见她倔强的扬起脸来,对他要求道:“我要上马。”
他不问原因,只是伸出手臂,将她抱上了马背。
小女孩抿紧了嘴唇,握住了怀中的长弓,抽出了那支系着信纸的羽箭。
她转身,举起了手中的弓,搭上了自己的箭。
她的视线穿过绵延的车队,和拥挤的人群,在无数人中,恨恨的落在了宋崇凛的身上。
瞧见这一幕的人们发出了一阵喧哗,这似乎令神游天外的少年回过了神来,他察觉到有人在紧紧的盯着自己,不由得下意识回望了过去。
一箭如风雷般朝他射来。
但他看见的,却是箭后那射箭之人的面容。
那年幼、稚嫩、眼圈泛红的面容,和他记忆中另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容,居然重合在了一起。
她当时不甘的嘶哑声音,犹如在耳:【你欠了我一辈子。】
阿兄!
一时之间,他竟然忘了闪避。
而“咄!”的一声,那箭精准无误的射入了他脚边的土地。
宋崇凛愣愣的看着那女孩被一个高大陌生的男人护在怀中,倔强的与他对视,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不知为何,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之从他的身体里,灵魂里被人抽走了一般,让他倏忽之间,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拔出脚边的羽箭,看见了箭头上的信纸。
父母奔过来紧张焦急的询问他有没有受伤,但他只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他慢慢地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
【我恨你。】
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第一百八十章 十年生死
“好箭术。”
尉迟承成说道。
但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欣赏的赞扬, 反而有一种淡淡的不悦。他将弓箭从宋简手中抽走,抛给了一旁的属下,不大想她再继续拿在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