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是我。父亲大人,我已经在瀛洲找到了住处,”宋简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便干脆单刀直入的道:“我希望可以入读庆笃学园。”
水野先生沉默了下去。
也许他正感觉匪夷所思,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在离家出走之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继续向父母提出要求。
“你的母亲很伤心。”最终他说。“孝是最重要的,难道我们没有教过你?”
“父亲大人,”但宋简没有兴趣和他讨论孝道究竟是什么——对于武家的父母来说,所谓的孝道便是子女要无条件的听从父母的一切安排。她语气越发恭顺,又始终坚定的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入读庆笃学园。”
“为什么?”水野先生疑惑不解,不由得不悦道:“你去投奔井伊家了么?”
“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宋简很清楚武家对于颜面的重视。
这或许是瀛洲最难以忍受“耻辱”的一群人,但偏偏又最容易因为一点点小事,便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顽固,暴躁,一根筋,死要面子。
这就是武家标准的几个标签。
若是宋简真的敢去找井伊家,告诉他们自己离家出走了,哪怕是世交,水野家也绝不能允许家丑外扬——或许真的会立即和她断绝关系也说不定。
因此宋简乖巧到:“您怎么会认为我会将水野家的事情,随意透露给外人?”
“……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吗?”水野先生蹙着眉头,半是安心,半是难过的叹了口气。“你现在让我觉得很陌生,晴。”
“可是父亲大人,”宋简对于这种话,一点也不犯怵的回答道:“您和母亲大人,真的有了解过我吗?假如一个人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得到重视的话,她也就知道省省力气了。您和母亲也许现在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吧?可若是我想要做的事情,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的话,我又怎么会如此铤而走险呢?正是因为知道您和母亲大人,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去倾听我的想法,我才只能出此下策。您现在觉得我很陌生,但您真的熟悉过我吗?您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不是你们觉得我应该要什么吗?”
她的敬语依然用的极其妥帖,声音温柔又和缓,一点也不显得急促或者严厉,听上去优雅至极。可言辞之间透露出来的坚定与毫不动摇,却叫人一时失语。
水野先生不禁抬头看向了跪坐在一旁,深深的低垂着头的妻子。
自从知道女儿离家出走后,她便忍不住的哭泣流泪,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认为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她没有教育好女儿,以至于水野晴做出了如此失礼,如此令水野家蒙羞的事情。
若是旁人知道,水野家的女儿竟然离家出走了,他们会怎么想?
一想到自己教育的孩子,竟会让水野家遭受耻笑,蒙受羞辱,水野夫人便只觉得自己犯下了滔天的罪过,对不起结婚以来,便一直对她十分温柔的丈夫,也对不起整个水野家。
“好。”水野先生道。
听见这话,水野夫人含着眼泪,惊愕的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而电话那边的少女,似乎也十分惊讶,不敢相信,他竟然答应的如此轻易。
“真的吗?父亲大人?”
“晴,你的爷爷经常说,武士最重要的,是需要有磐石般坚定不移的信念。”水野先生道:“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可以支持你这一次,看看你不惜离家出走也要做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非常感谢您,父亲大人!”
听见女儿向来沉稳的声音中,传来了一丝掩不住的喜色,水野先生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挂断电话之后,他看着泪流满面,一脸羞惭的妻子,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哭什么呢?时代变了,这年头的孩子,总会有个叛逆期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啊。晴只身前往瀛洲,丝毫没有害怕,是多么的冷静可靠,又富有勇气,这都是你教育的好啊。”
“可是……”水野夫人哽咽道:“她顶撞父母……”
“不,她能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很好。”水野先生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他能明白女儿的那种压抑,只是,一些人将这种压抑视为理所应当,因而长大后,便认为自己的孩子如此压抑,也是理所应当。
可水野先生并不属于这种人。
他笑道:“她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难道就不会害怕吗?明明去投奔井伊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还记得,不能将家丑宣扬出去——这样的晴,一定不会做出什么让水野家蒙羞的事情的。”
“这些年来,她的教育都是你一个人负责,我这个父亲,几乎没有插手什么,把我们的女儿养育的这么好,辛苦你了。”
水野夫人深深的伏下了身体,因为极度的感激,而整个人都贴在了地面上,“老爷……”
“好啦。”水野先生将她扶起,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得去跟井伊君打个电话,安排晴入学的事情了。”
……
“少爷。”
井伊家,一位女仆轻轻的敲响了井伊政的房门,低声道:“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