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咿聊过之后,宋达决定接女儿蓉蓉到燕都治病。前后相差一个星期的工夫, 远在千里之外的那栋教学楼果然上了新闻——西边副楼楼体发生倾斜,数名老师和学生不慎摔倒受伤;电梯故障长达七个小时,多名乘梯人员被困,险些酿成大祸。
难道马颂和他的同伙把我带到了垄盐市?
不,这不可能。
我被他们关在了燕都市的某处废弃医院的病房里。碰巧病房的建筑质量不佳,墙体渗出的盐花就是证据。
周咿努力抬起头,察觉自己身上穿的是最后一幕的火红色演出服。她记得相当清楚,演出前她把手机装进了右侧裤兜,然而当她努力伸手去够裤兜的位置,很显然,里面空无一物。左边裤兜也是一样,连预防低血糖发作的糖果也被人拿走了。
让她稍等的那个声音再没响起。
周咿忽然心乱如麻。
她听着由远及近的轰隆怪声,感觉到床板的微弱震动。
转过头,她将目光焦点集中在那条黑色霉斑组成的大拇指宽度的线条上。
不是错觉。
墙体也在震动。
因为窗台下方那条密封不严的墙缝,慢慢掉出一些形态各异的墙灰块。
随身携带的手机不知去向,房间内没有表明当前时间的物品。遮光效果奇佳的窗帘挡住了外界的光线,周咿无法判断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再一次仔细观察整间屋子,周咿蓦然发现,她所在的房间天花板很低。她躺在床上,马颂蹲在地上,蹲着的马颂的头顶,比“病床”的床板还要高十厘米。
由目测和推算得出,这间屋子的层高没有达到住宅建筑最低标准的2.2米。
原以为窒息般的压迫感是紧张造成的,周咿不停地为自己加油打气,做积极的心理建设。现在她找到了问题的源头,心中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马颂的表演仍在继续。
与此同时,耳畔的轰隆声越来越响。
忽然,一阵“嘡嘡嘡”的异响敲击在了窗户所在的那面墙壁。
周咿仰躺的病床上方,白炽灯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
“怎么搞的?”马颂从指缝中露出一只眼睛,活像惊悚片里虚张声势的路人,“修下水管道而已,为什么停电,莫非这群蠢货挖断了电缆?”
蓝色窗帘猛地抖动一下,紧跟着是铝合金窗框刺耳的断裂声。
马颂匆匆站起来,瞪着窗口硬闯而入的庞然大物,僵立原地不动。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终于挪动了步子,不过是朝着门口的方向。“……特么的,再不走老子就没命了!”
门关上的前一刻,马颂的吼声刺痛了周咿的耳膜。
“时间来不及了,你自求多福吧!”
周咿奋力挣扎,然而手腕和脚踝的碳纤维绳变形甚微,而她的皮肤表面已经磨破了。
她眼睁睁看着履带式推土机的直线形推土铲击垮了一面墙壁。
砖块、水泥、玻璃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一股呛人的咸腥味席卷了周咿身边的空气。
她尽量屏住呼吸,减少吸入粉尘。
履带式推土机的进攻,让这间屋子像纸糊的一样,离病床较远的那面墙瞬间倒塌。
刹那间,整堵墙撕裂的巨响震耳欲聋。为躲避建筑材料崩起的尖锐碎屑,周咿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奋力转动身体面朝马颂逃走的那扇门。
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很快,这双手将护目镜和专业防护级的防尘面具戴在周咿脸上,细心地帮她调整好面具挂耳绳的长度。
“稍等一下,我拿回工具箱就带你离开。”
男人的声音温暖亲切,他的手轻抚过周咿的头发,好像在安抚一个孩子——老贺也曾对周咿做过同样的动作。
满屋烟尘模糊了周咿的视线。
她仅能看见男人的高大挺拔的背影,听到他冲出门口时坚实有力的脚步声。
男人发丝凌乱,发梢微卷,跑动的姿势矫捷如一只猎豹。他将袖管卷在肘部,左臂系着一根紫色布条。
周咿坚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根宽约三指的布条上,隐隐透出深红色的血迹。
他是……岳峥栩?
荒谬又合理的猜想,在周咿心底悄然成形。
如果这里不是什么荒废已久的医院,而是燕都郊区早已搬迁的水泥厂老厂房,从逻辑上就说得通了。
马颂不怕遍布大街小巷的监控摄像头,“大隐隐于市”,可谓狡猾外加恬不知耻。但换个角度分析,他总要有一个无人关注的藏身据点,才能真真正正避开警方的侦查。
此前老贺提过,律师黎谚因牵涉进了冠杰地产强制逼/迁的恶/行遭到了报复,被囚禁在郊区的废弃水泥厂厂房里。
如今黎谚已被警方救出,以马颂的智商和反侦查能力,他重回犯罪现场的概率很小。
只有他必须要做某件未完成的棘手事情时,他才会冒险返回曾经的藏身地点。
那具被水泥袋包围的骸骨尚未查清尸源,岳峥栩生死未卜的当口,马颂挟持了周咿跑回这里,显而易见是要把和警方谈判的筹码掌握在自己手里……
“孩子,我回来了!”
男人也戴着护目镜和防尘面具,手持一把双面刃匕首,麻利地割断了束缚周咿手脚的绳索。
他把匕首装回工具箱,盖上箱盖,转身搀扶周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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