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听了今筱的猜测,倒颇有几分意外:
“这里的年轻人都知道王国常年大旱,根本想不到曾经有过这样大的水灾,你的洞察力还真敏锐。”
说完这话,老人看着今筱,眼圈竟忽然有些泛红。
勉力把情绪憋压下去后,他才继续张口道:
“水这东西啊,缺它不行,但太多也是问题。”
今筱明白他的意思:“那场水灾淹死了很多人,对吗?”
老人沉默了。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没错,半个王国的人,全都在那次水灾中死去了。”
这一句话,让今筱和齐闻文听得心惊。
他们能想象,那场巨大的洪灾到来时,人们是怎样的无助和绝望。
而又有多少人,在水灾结束后,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没了自己的家……
老人从唇中溢出一声叹息。
三人一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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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后,见老人情绪稳定些了,今筱才再次询问:
“当时国王也死在那场水灾里了吗?后来无雨国的国王,和他是什么关系?”
老人用布满皱纹的手抹了一把脸,回忆着,说:
“那时的国王还是桑格努五世,他的确死于那场水灾。”
“说来也巧,水灾发生时期,国王的儿子不在国内,逃过了一劫。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番凄惨景象。活下来的人,要么是及时逃出了无雨国的民众;要么是一些王公贵族,只有他们的住处城堡高度可以超过6、7米,及时跑向城堡高处,可以避开水灾。”
“国王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桑格努六世,看到这样的场景,悲痛欲绝,决心重建无雨国。”
今筱:“他那时还不知道王国即将面临大旱?”
老人点点头:“没错,一开始国王和活下来的民众都怀着满腔悲痛,缅怀去世的至爱亲朋,决心建设好新的无雨国。但这一腔热血没过多久,国王就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今筱:“也就是说,他刚意识到,水灾过去后,再没下过一场雨?”
老人:“没错,一滴雨都不下,干燥得厉害。无雨国的民众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纷纷外逃出了无雨国。”
今筱:“我明白了,所以国王及时发布严酷法令,不允许国民向外出逃。后届历代国王也就这样延续下去了。”
老人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怪我们造孽深,祖上的债,得我们偿还。”
这自然说的是那个在无雨国民众间流传已久的说法——
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水灾,是由当初行为不端的平民引起。
这也是国王用来解释,为什么一些贵族能够躲开祸端的原因。
民众之所以对此深信不疑,还是因为桑格努六世。
他作为国王的儿子,偏偏能之前离开这个王国而逃离一劫——这被认为是天意。
因此,普遍的说法是,贵族阶级没有犯错。
他们甚至还被平民拖下水,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后世的几位国王,才要颁布命令,让平民的后代承担责任,让他们为先祖赎去罪孽。
今筱和齐闻文早就清楚这些。
但听见老人如此哀叹于自己的罪孽,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不过,两个人没说话。
茗乐却从门外走了进来。
茗乐看不惯不公事。
来找两人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些,感到无比难受憋屈。
她站出来,忍不住反驳道:
“什么祖上的债?凭什么要你们偿还?你知不知道,国王说平民惹祸带来的天谴,很有可能就是一场欺骗!”
老人身子一僵,表情变得异常难看。
齐闻文离茗乐更近,连忙拉住了她。
小声劝说一番后,才勉强控制住了她的情绪。
今筱能理解茗乐的反应。
她是为老人鸣不平。
平民当初死亡人数更多,自然也是受害者。
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这样被国王利用?
用还债这种说法,控制一代一代的平民。
只为了让他们都能留在王国,继续充当苦力,为国王挖河道运水,从而维系他的政权和虚荣。
这种事,谁听了都会受不了。
但是,即便再为平民打抱不平,也得忍着。
今筱知道,说出来,对老人而言并不是好事。
如果老人信了这种说法,可能的结果就是:
要么得知被国王利用,信仰崩塌,情绪不振,郁郁而终;要么决意反抗国王政权,但他力量弱小,这样只会得罪国王,死得更快。
如果老人不信这种说法,也有很大的隐患。
但凡他一转头,把茗乐说的话捅给士兵。
给四个人冠以一个反叛国王策反平民的罪名,一切求雨的努力就都将化为泡影。
况且,现在推出来的线索支离破碎。
今筱倒是可以告诉老人,天谴惩罚的血洞伤口,不过是藤条抽打的秘密。
但除此之外,她并无法证明,当初的水灾究竟是什么导致的。
今筱目光看向老人,解释说:“她是外地来的,不太知道这里的情况,说错了话。”
老人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齐闻文把茗乐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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