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如浮云,短暂易消散。
当李若鸿背起行囊,犹犹豫豫来与薛采辞行时,薛采已经麻木了。衡山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崔珩,让人错觉时光倒流,回到了她帮崔珩解开合欢蛊,陪他在衡山养伤的那段时日。
这一次,薛采并不打算在衡山久留。与崔珩和好时,崔珩就说要带她回天曜城,把那个地方称呼为家。如今两人已经成婚,是时候启程回去了。
到了城门口,薛采先绕行去了岷山半山腰,在崔默武墓前重重磕了几记响头,向他禀报了自己与崔珩成亲的消息。
恩公泉下有知,不知对她这个儿媳是否满意?
薛采一边擦拭墓碑上的灰尘,一边道:“恩公,如今你对我的恩情又增了一重。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崔珩,不会再让他受一点伤害。”
蓦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薛采怔住了,瞪圆了眼睛缓缓扭过头去,望见的却是林星云蹑手蹑脚,鬼鬼祟祟朝她这边靠拢的身影,似乎正要偷袭她的后背,趁她不备吓她一跳。
薛采又失望又生气,指着林星云鼻子,大呼其名道:“林星云,这样很有趣是不是?但凡你有一点同理心,就不会别出心裁,整这出恶作剧。”
林星云没料到薛采会动这么大肝火,灰头土脸道:“小采,老子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与哥哥我重逢,难道你不高兴吗?”
薛采越过林星云,径自跳上马车,毫不客气地回敬道:“看见你,唯有惊吓,没有惊喜。”
林星云自觉做错了事,追在马车后面想要道歉。薛采挥舞马鞭,硬是不给他机会。
过了数日,秦洛到了天曜城,林星云先忙着讨好秦洛。等秦洛依赖上他,秦家也放心把秦洛交给他单独带出去时,林星云抱着秦洛重新找上了薛采,给她解闷。
薛采见了秦洛自然是欢喜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比初次见面那会儿长大了不少,当时还在蹒跚学步,如今已能满院子小跑。
通常的情况是,林星云扮成老虎在后面优哉游哉追人,秦洛咯咯笑着扑进薛采怀里,奶声奶气叫唤:“姨,姨。”
林星云偶尔也会打趣,“小采,你别望着秦洛眼馋。等崔珩醒来,生他个七八十来个,保准比现在还要热闹。秦洛再长大点,老子就把一身本领传给她。往后就由她罩着弟弟妹妹,谁敢来欺负,咱就用拳头说话。话又说回来,这个世上没人会吃雄心豹子胆,敢来欺负你和崔珩的孩子。哈哈,是哥哥我多虑了,你别见怪,哥哥我给你道歉。”
林星云如此彬彬有礼,薛采倒有一点不适应,对他意图捉弄的事,早已不再介怀。
某一日,秦洛趁两人不注意跑进了书房,爬上了书桌,踮起小巧的脚尖,绷直两条小短腿,伸长白嫩的藕臂,成功打翻了摆在书架上端,被人遗忘的木盒子。
薛采与林星云找进来时,秦洛正从木盒子里拿出一卷宣纸,尚未打开就准备撕毁,把它当成了新的玩具。林星云眼疾手快急忙拦下,抱起闯祸的祖宗,逃之夭夭。
那日,薛采在书房里呆了很久很久,好像忘记了时间,一个人默默地反复地看着宣纸上的画面。记忆呼啸而来,这些全是崔珩替她作的画。亘古不变的主角,或在溪边,或在林间,或在月下……
宣纸上出现了被水打湿的痕迹,如湖面层层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
此后一段时日,薛采带着崔珩把画中描绘的地方通通去了一遍。他们在溪边乘凉,看蜻蜓低飞;在林间小憩,听百鸟啁啾;在月下饮茶,闻夜来暗香……
翌年元宵,薛采与崔珩登上了城楼。
是夜,乌云遮月,凡间灯火万里。不知从何时起,空中飘起了细碎洁白的雪花。
砰砰数声巨响,接连绽放的烟花照亮了夜幕,白雪在光亮中迎风乱舞,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薛采与崔珩的头发上。薛采帮崔珩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鹤氅,举目欣赏出自自己之手的烟花。
这一次,她的手艺大有长进。不仅能做出绚丽多彩的颜色,而且通过某种排列,制作了简单的字样。
最后几发齐齐炸响后,五个巨型大字浮现在半空,飘飘荡荡。
“中心之,日/之。”
薛采乐滋滋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虽然少了三个字,但大伙儿一看就能联想到。明年此时,我另想一句,把每个字都排列出来。”
她凝望烟花消失的地方,出了一会儿神。
雪越下越大,灯火一片片被黑夜吞噬。
转瞬间,茫茫白雪落满了薛采和崔珩的脑袋。两人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
薛采伸出手,想把粘在崔珩墨发上的雪花扫落,指尖触碰到冰凉,却改了主意,将手缩回去,重新窝进毛茸茸的手笼里。
这样也挺好的。
与君共白首,恩爱两不疑。
第73章
惊蛰雷动万物生。
天一放晴,林星云就摸进城主府,喊薛采去岷山脚下的竹林里挖鲜笋。
崔珩昏睡将近一年,薛采寸步不离守了一年,面对林星云的邀请,自然是一口回绝,不留余地。怎奈林星云刚悻悻然离开,秦洛就委屈着一张小脸找了进来。
薛采最受不了秦洛可怜巴巴的模样,乌黑的眼睛像两颗圆溜溜的葡萄,天真无邪地,饱含期待地望过来,比千言万语还要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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