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在三位说书先生对面落座,见眼前三人气质迥异,一个手握折扇,一个兰花指妖娆,一个白髯若仙,似乎都深藏不露,各怀绝技。她示意跑堂弯下腰,用手遮着嘴,压低声音道:“人会不会多了点?”
“不多,不多。”跑堂解释道:“客官,这三位先生都是本店的金字招牌,擅长的领域不同,你且都听听看,喜欢哪个留下便是,”
这跑堂真是体贴靠谱,会做生意。薛采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就把三位说书先生全留了下来。毕竟赶谁走,那都是伤人自尊,毁人职业生涯的事。
只不过,等会儿结账时需付一笔不菲的费用。幸亏她离开天曜城前,灵光一闪,顺手牵走了崔珩的荷包,里面银两不多,但足够花销。
跑堂送来了新鲜的瓜果,沏了壶上好的龙井,然后掩门离开。
薛采与三位说书先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道:“三位先生,我初来贵宝地,想和你们打听点事。”
“原来不是来听说书的?”贾先生哗啦一声打开折扇,送来一阵凉风,“那我不奉陪了。”
“要和我们打听什么事儿啊?”易先生兰花指冲着薛采,“别拐弯抹角的,有话快说吧,我还得回房写戏折子。”
邴先生倒是没反应,歪歪斜斜半躺在椅子里,一直沉默着,似乎快要去会周公了。
薛采拦下贾先生,又忙着安抚易先生,“别着急走,不会耽搁你们太久。”
果然是金字招牌,脾气与众不同。
这种时候,自然是钱比嘴好使。薛采从荷包里取出三条小金鱼,每人一条,挥金如土,成效显著。
贾先生收回了即将迈出去的脚步,易先生一边将小金鱼纳入怀中一边眉开眼笑,邴先生的瞌睡虫也被小金鱼给赶跑了,振奋精神,挺直了腰杆。
薛采再一次见识了金钱的魔力,叹为观止,“三位先生,我来梧州一则是想亲自体验这儿的风土人情,二则是想收集些民间趣闻,以供消遣。梧州城商业繁荣,民风淳朴,不知有什么奇闻异事,是别处听不到的。”
“八卦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不知你想听哪些方面的?”贾先生收起折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自己的掌心,“刀光剑影,咫尺江湖,我来说。”
“花前月下,虐恋情深,是我的拿手好菜。”易先生接过话茬。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皆受老夫驱使。”邴先生老神在在。
薛采比了个了然的手势,“如此听来,三位先生都是高人中的高人。不过我想打听的事无关风月,也不在三界六道之外。我单单是对豪门贵族的家务事感点兴趣,梧州城里是否有此类八卦,当得起独一无二四字。”
“独一无二?”贾先生脑子转得快,“绕了一大圈,你是想打听陆家。这是我们城中首富,亦是大魏首富,你既有八卦之心,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我说,有话得直说,兜来转去的,平白浪费时间。”易先生借机说教。
薛采拱手道:“那就请三位先生多多指教了。”
邴先生开始给自己剥香蕉,含糊不清道:“话说数万年前,天地混沌一片,巨人盘古……”
“停停停。”贾先生露出鄙夷的神色,“陆家发迹,还能跟盘古扯上关系?事情是这样的,话说数十年前,政局动荡,江湖与朝堂纷争不断,各路英雄好汉你方唱罢我登场,闹得风云变色,鬼哭狼嚎。”
“梧州城中的小商贾陆振业因得罪权贵,受了排挤,便背井离乡,只身一人去了远在西北的天曜城,在那儿安营扎寨数年,从一介小小的布商,成长为了坐拥数间染坊的富翁。而后又在因缘际会之下,慧眼识高祖,将积攒数年的财富一并赠予,助高祖夺得了天下。高祖登基后,他一路青云直上,年仅二十五就日进斗金,富可敌国。但陆振业心里终究牵挂着梧州,在皇都呆了没几年,便衣锦还乡,娶了门当户对的夏家小姐为妻。”
“可惜啊,可惜。那夏家千金温柔贤淑,有才有德,却福浅命薄,过门没几年就撒手人寰,病死了。”易先生深感惋惜,翘着兰花指抹了抹眼角,“与其说是病死的,倒不如说是被气死了。新婚燕尔,感情日笃之时,陆振业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女人,也就是现在盛宠不衰的陆夫人。”
“陆夫人?你的意思是,陆振业已经娶了那女子当续弦?”薛采还在感慨陆振业是世不二出的商业奇才,没想到感情上面一塌糊涂。
“原配在世时,就动了让那来路不正的女子当平妻的想法,幸得陆老太太阻拦,才没有成。”易先生因自己的讲述被打断,微微不满道:“我接着往下说,你若再打断,我这思路也会跟着断的。”
“你说好了,我保证缄口不言。”薛采忽然想到什么,又道:“三位先生,容我再插个嘴,问个问题,那陆哲翰是哪位夫人所出?”
“陆哲翰,是陆家的长公子,自然是原配所生。我正要说到这一节。虽然没当成平妻,但陆振业是铁了心要娶那女子过门,思来想去,只能先委屈她,纳为妾室。原配一死,风云又起,但陆老太太偏偏不肯松口,那女子暗中兴风作浪,让陆哲翰吃了好几个亏。没办法,谁让他是个没了娘,亲爹又不疼的孩子。倒是陆老太太为了亲孙子,日夜担忧,后来想出一个办法,将他送到了衡山去拜师学艺,彻底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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