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县的铺子集中在西市,放眼望去,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商铺林立,茶坊酒肆外,客人络绎不绝,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们被丫鬟搀扶着,缓缓从雕饰华丽的马车和轿辇上下来,鬓影衣香,金花彩枝步摇轻晃。
宣宁县以前没这么繁华,自从清河书院出了名,外来客流明显增多,连带着县里的房价也往上涨了一大截。
天儿很热,程五郎撑着伞,见伞下的小媳妇儿小脸被晒得红扑扑,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摊子,“那边有酸梅汤,去喝一碗?”
林水瑶确实渴了,便没推拒,点了点头。
夫妻俩走到桌边坐下,问小贩要了两碗酸梅汤。
酸梅汤上来时,林水瑶意外地发现竟然是冰镇过的。
时下人们想在夏天享用到冰,就必须在年前将冰块储存进冰窖。
能有得起冰窖的,多半是大户人家,外边儿的小摊小贩基本没可能花大价钱去买冰来做生意。
更何况,去年基本没下雪,只是在过年那几天飘了一阵,河水都还没上冻就开春了。
那这冰是哪来的?
程五郎显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他望向小贩,“小哥儿,我能问问你是从哪弄到的冰吗?”
那小贩也没瞒着,笑呵呵道:“不瞒客官,这冰是我表姐夫教我自制的。”
林水瑶听愣了,“冰块儿还能自制?”
“能。”小贩道:“听我表姐夫说,他背后的东家是个皇商,可有本事了,不仅能制冰,还能做出很多新鲜玩意儿来,好像有什么香皂,香水儿,其他的我忘名儿了,反正都是没听过没见过的。
知道我做酸梅汤生意没冰不行,我表姐夫就教了我制冰,不过他叮嘱过不准将秘法往外传,否则会引来灾祸,我就只敢在这小摊子上赚俩钱养家糊口。”
话到这儿,他有些警惕起来,“两位客官,你们以后可不许跟人说我会制冰啊,不然知道的人多了,我可有大麻烦的。”
林水瑶和程五郎对视一眼。
林水瑶道:“您放心吧,我们夫妻不是多嘴之人,定会为您保密的。”
小贩放了心,见二人说话和气,又白送了他们一碗酸梅汤。
总的三碗,程五郎喝了一碗,林水瑶喝了两碗。
付了钱,夫妻俩又向小贩打听了牙行的位置,准备过去问问。
街市上所有的铺子,但凡有意向转让或出售的,都会去牙行挂名报备,想租铺子或买铺子的人就只能去牙行询问,生意一旦成交,牙行再收取一定费用。
眼下,夫妻俩还在街上走着。
程五郎给林水瑶买了柄团扇,又将大半油纸伞都遮在她头顶。
林水瑶一路上眉头都是紧紧拧着的。
“相公。”她开口,“你听说过刚才那小贩说的香皂香水儿吗?”
程五郎摇头。
“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林水瑶越说越纠结,“可是打小,我娘就不让我出门,我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七里镇姥姥家。按理说,我不可能接触过连你都没听说过的东西,那我怎么……”
程五郎笑看着她,“你再想想,没准儿是在梦里见过。”
听出男人在打趣自己,林水瑶小脸微红。
可她真的觉得很耳熟呀!
夫妻俩一路说着话便到了牙行。
管事刚送走一位客人,回头瞧见他们俩,面儿上堆着笑,亲自倒了茶来请他们坐,“二位是想租赁房屋还是看铺子?”
“铺子。”林水瑶说:“我想开个胭脂铺子,你们这儿有没有合适的,给介绍一下?”
管事「哎哟」一声,“巧了么这不是,刚刚那位客人就是来登记转让铺面的,他家里老娘病重,急需用钱,铺子生意又不好,实在撑不下去了,不得已才来了我们这儿,想尽快出手拿到钱。”
“他那铺子在什么位置?”程五郎问。
如果是在人流密集的地段,凭县里的客流量,不至于混到这地步。
管事道:“在松仁巷,从这儿出去,往前数五个巷子,右拐进去就到了。”
“开在巷子里啊!”林水瑶有些失望,难怪生意不好急于出手,“您手上还有没有更好一点儿的铺子,最好是在街面儿上的。”
管事遗憾道:“街面儿上的倒是有一家,位置特别好,可就在你们来前不久,刚被人给接手了。”
“那算了。”程五郎站起身。
林水瑶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前一后出了牙行。
怕小媳妇儿难过,程五郎宽慰她,“他们家没有,别家牙行手里兴许有,咱们再去问问,反正天色还早。”
林水瑶点点头。
到了一处酒楼底下,林水瑶听到头顶传来猫叫声。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三楼外的飞檐上站着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对着她喵喵喵。
林水瑶还没反应过来,小黑猫纵身一跃就往她这儿跳。
程五郎快速将手里的油纸伞翻转过来,堪堪接住了小黑猫。
小黑猫在油纸伞里打了个滚,站起来后直接跳进林水瑶怀里。
正在此时,三楼雅间轩窗被人推开,玉带皂靴的白衣男子临窗而立。
“糯米!”他在叫小黑猫,浮冰碎玉一般的声线,让林水瑶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去。
男子轩昂的眉宇在看清她的那一瞬,骤然色变,脱口而出,“阿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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