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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完热水澡绞干头发回到新房时,程婆子几人已经出去了,房里只剩下程五郎一人,他端坐在圆桌旁,手上握着笔,像是在写字。
墙上挂着一盏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少年身子羸弱,身影投到地上,轮廓削瘦。
头回当新娘子,林水瑶还没学会怎么跟陌生男人相处,但是不吭声,气氛又显得十分尴尬。
她走到炕头坐好,偷偷瞄了眼还在专注书写的少年,低声开口,“你好点儿了吗?”
“不打紧。”程五郎随口应了一句,待墨迹干透后,站起身,把纸递到她面前。
林水瑶伸手接过,十分认真地瞧了一眼。
程五郎低头,就见小姑娘微微垂着眸子,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他写的那几排字。
看了会儿,小姑娘抬起头,黑白灵动的大眼对上他,小脸微微泛着红,“我……”
程五郎稍稍偏开头,轻咳一声后声音归于平静,“我本病重,不该再用婚姻束缚任何女子,这般情况下嫁与我,让你受屈了。”
林水瑶小脸更红,“我、我……”
程五郎继续说:“倘若我哪天真去了,你只需凭它便可回娘家再嫁,在此期间,我不会碰你分毫。”
林水瑶终于憋不住了,打断他,“我不认字儿!”
程五郎:“……”
过了会儿,程五郎缓缓解释,“我娘迷信,想靠着冲喜来缓和我的病情,我是临拜堂才得知的真相,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这是和离书,你收好,万一哪天我真的死了,你就带着它回娘家去,到那时有了它,没人能拦你。”
程五郎说完,侧头看了看林水瑶的反应,就见小姑娘脸色涨得越发通红。
他觉得她应该是恼了,想再多安抚她两句,就听小姑娘十分难为情地开口问:“「和离」是什么意思?”
程五郎再次:“……”
好吧,当他没说。
“没什么,你把它收好就行了。”
“噢。”
小姑娘很听话,将和离书整整齐齐地对折再对折,最后小心翼翼地用喜帕子包好,放到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看向程五郎,“你好点儿没?还难受不?”
程五郎看着她,小姑娘身上似乎有什么味道,馨香馥郁,幽幽入鼻,跟先前在喜堂上闻到的有所不同,这会儿的香味不仅没让他受到刺激,滞闷的胸口似乎还因此得到了舒缓,不过短短片刻,他便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通身舒畅之感。
程五郎心下疑惑,问她,“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第009章 香味儿洗不掉
这一问,让林水瑶吓一跳,她忙站起来,往旁边挪了两步,声音有些忐忑,“你是不是又难受了?那我这就出去。”
程五郎刚想说不用,程婆子就端着菜盘进来,里头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白瓷碗,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儿。
“五郎,喝药了。”程婆子走到炕桌边搁下菜盘,取出小的那碗递到程五郎跟前。
程五郎瞧了碗里黑乎乎的汤药一眼,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接了过去,仰头咕咚咕咚喝得见底。
程婆子又把大的那碗递给林水瑶,“这是我现煮的荷包蛋,你趁热吃。”
林水瑶没想到婆婆会亲自下厨给她煮鸡蛋,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在林家,只有逢年过节桌上才能见鸡蛋,平日里老母鸡下的,都得攒着送去镇子上卖。
今年年景不好,她都记不清上一次吃鸡蛋是什么时候了。
暗自吞吞口水,林水瑶接过白瓷碗两手捧着,手心里顿时暖乎乎的。
程婆子收了程五郎的药碗,交代他,“你才刚喝完药,先歇会儿,啥时候饿了再吱声儿。”
程五郎微微颔首。
程婆子刚想抬脚走人,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回头,视线就落在了林水瑶身上。
林水瑶不用想都知道,婆婆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把碗搁在炕桌上,咬了咬唇,低声解释,“娘,我这味儿是天生的,容易招东西,我娘为了帮我遮掩,这才叮嘱我多多抹些香膏,想把原本的体香给盖住,我,我洗不掉……”
程婆子眼珠子直了直,“还有这事儿?”
林水瑶点点头。
程婆子半信半疑,“你刚说,自个儿身上的香味儿招东西,会招啥?”
“动、动物……”
林水瑶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不知该如何详细解释,这种事说出去,有几个人会信?
可她真是天生的,不仅香,香味还特烦人,不能让动物闻到。
程婆子:“那招人不?”
林水瑶:“……”
林水瑶下意识看了眼程五郎,就见对方似乎有些想笑,但最后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娘,她身上的味道对我没什么影响,您出去吧。”见小媳妇儿窘得想钻地缝,程五郎适时开口说了一句。
程婆子走后,林水瑶才重新坐下来,却是双手不安地绞着,不知该往哪儿放。
程五郎用下巴点了点炕桌上的碗,“再不吃,就该凉了。”
林水瑶「噢」了一声,挪过去低下头开始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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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五郎身子骨羸弱,亲戚们吃完饭就趁天色各自散了,没人来闹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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