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平静而沉缓。
如此明确地,率先在他们之间划下界限分明的警告。
他不需要她的感谢。
他也并不在意她的感受。
就好像昨天晚上和今天晚上。
眼前的这个男人尽职地履行着他或许承诺给他父亲的责任。
但是,他显然并不真的关心她到底会过得如何。
就好像昨天晚上,他也并不在意她是否真的吃了晚饭。
苏芷后脊像是逐渐凝结的冰霜,一股寒意透进她许久未动的四肢里。
她嘴唇抿动了一下,声音也和程怀瑾一般冷静:“我们学校不接受寄宿,但是我会尽快想办法搬出去的。”
程怀瑾目光沉默地垂在她的脸上。
灯下,她皮肤更趋近于某种莹润的瓷器,苍白而又冰冷。
然而那双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挑起的眼尾,同样也将她的脆弱展露无遗。
程怀瑾身子慢慢坐正,右手拿起了筷子。
“可以,只要你父亲给我打一个电话,我立马送你走。”
“好。”
-
吃过晚饭后,苏芷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程怀瑾给了她苏昌铭新换的美国号码。
一串苏昌铭可以给程怀瑾,却没有告诉苏芷的电话号码。
卧室里没有开灯。
只有一片并不明亮的灯光从阳台外面的院子透过。
苏芷走过去,一手拉上了窗帘。
只剩下手机的光亮了。
她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久久地凝视着这串陌生的号码。
黑暗里,荧亮的屏幕光将她的双眼刺得发胀。她执意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里,直到眼眶泛起酸涩的水光。
随后,苏芷拨出了那个电话。
孤单的等候音,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声响。
“喂,哪位呀?老苏去洗澡了现在不方便接,你一会再打——”
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
苏芷登时愕然,却也立马回道:“妈妈,是我!我是苏芷!”
她手指紧紧地握住电话,生怕齐美玉没听到她的回复。
然而,电话的那头倏地静了下来。
像是黑暗里陡然消失的光点,苏芷心下发慌刚要继续开口。
极快的一声“哐”响。
那光点彻底消失了。
算起来,苏芷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齐美玉了。
最开始的时候,说是出去玩了。她们原本就不亲络,偶尔在齐美玉给苏昌铭打电话时,她接过去说两句。
后来,说是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外面养病,也没什么精气神总和她闲聊。索性就再没和她说过话。
苏芷一直都知道,齐美玉怨恨自己。
当年她刚嫁给苏昌铭的时候就怀上了自己。
苏昌铭那时还没打算要孩子,又从非/法渠道得知肚子里的是个女孩。于是更加不想要,一直催着齐美玉赶紧去打掉。
齐美玉最开始心里舍不得,却也嫌弃肚子里的不争气。谁知道犹犹豫豫,犹犹豫豫,真到下定决定要去打掉孩子的时候,月份已经不小了。
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医生警告她如果这胎强行打掉,那么很有可能再也没办法生孩子了。
于是,孕期的后半段,苏芷成为了某种被迫留下来的负担。
出生的时候,齐美玉遭了大罪。
谁想到那样的巧,苏昌铭那时一头栽进了李年的风水里,一门心思地钻研着如何改变自己的运势。
齐美玉月子里无人照顾,生生落下了更多的病根。
所以相对于苏昌铭,苏芷与齐美玉更加的疏远。因她是她所有病痛的来源,她是她最后悔生出来的东西。
齐美玉心里所有的怨火,最后只能落在了苏芷的身上。
再加上后来李年又说苏芷是苏家的晦气,好像就那么顺理成章的,一切的不幸与苦难都可以轻易归结在她的身上。
反正,这就是宿命。
苏芷最恨这两个字。
黑暗里,苏芷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确定齐美玉听到了她说的话,也确定是齐美玉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只是不知道,齐美玉已经恨她到了这种地步。
连她的声音也不愿意再听到半分。
苏芷低头捂住了双眼。她其实并不想哭泣,眼眶更是干涩得隐隐发痛。
双手放开的片刻,她有种怔然的恍惚。
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挣扎着什么。
可也只是一秒,她又重新点亮了屏幕。
齐美玉是因为怨恨她,才挂断她的电话的。
苏昌铭至少会听她说话。
苏芷又一次重新拨出了那个号码。
简短的等待音。
一霎那,她有种时空倒转的错觉。
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熟悉的话语。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稍后再拨。Sorry……”
她被齐美玉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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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芷一夜未眠。
早上六点的时候,起来洗漱穿上了校服。
六点二十,坐在了餐厅里。
李阿姨没想到她来得这样早,赶忙先给她端了一杯热牛奶。
“程先生一般六点半下楼,苏小姐先喝点牛奶,我现在就去端早餐。”
苏芷朝李阿姨摇了摇头,“没关系阿姨,等程…先生下来我再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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