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口的那一刻,沈识寒隐隐有了某种预感,果然就听倪培说:“我要不瞒着她把骨灰拿回来,她肯定不会答应,你看吧,我一说她就急了,要来找我拿。你说她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不成熟,她姥姥想在镇上火化,骨灰留在那破房子里,她还就当真了,我真想不……”
沈识寒打断她:“你住哪儿?”
“…我跟她说过,我就住你们附近…”
沈识寒用尽最后一点耐性,“到底哪儿?!”
“这……不就在你们隔壁小区么?她说很快就到,这会儿也不见她来。”
沈识寒闻言冷不丁把手机塞回给艾冬,他有一刻觉得呼吸不顺畅,再跟倪培说下去,他只会越来越不理智。
他迅速掏出自己手机,给薇诺安去了电话。薇诺安说她正在拍摄,问他有什么事,在听出他的情绪之后,她忽然有些慌了。
“怎么了Shenn?我给Nemo打过电话,她说她这两天都在家里休息,你一直陪着她,本来我要去找她的,她不让…是不是出事了?”
沈识寒有点想说脏话,所有人都知道倪末可能会出事,包括倪末自己,却从来没有人直白地告诉他事态的严重性。
无力感跟不被信任的感受一股脑侵袭过来,沈识寒连火也发不出了。
“对,她不见了,我联系不上她。”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从来都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现在却不敢细想倪末可能会去的地方,也不敢想她有没有发生什么,他觉得哪一种可能都会产生最坏的结果。
他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去看薇诺安发来的消息,还没点开,手机先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的数字。
他脑袋嗡嗡作响,半刻不耽误地接通。
那边传来公事公办的语气:“沈识寒是么?倪末家属?”
他急忙应:“对,我是。”
“你现在来趟中心医院,她出了点交通事故,把别人停路边的车给撞了。”
沈识寒心一沉,“她人呢?她怎么样?”
“她不是有病史么?我一同事是她朋友,知道她一些情况,刚才她不仅把人车撞了,还把自己脑袋往人车上撞,现在医生正给她包扎,具体情况得待会儿知道,你们赶紧来个人,车主还等着解决呢。”
沈识寒挂断电话的时候,手隐隐在发抖。
他打算伸手拦车,后头艾冬拦住他,“有消息了?”
他挤出三个字,“在医院。”
艾冬眼见他脸色越变越差,也放心不下倪末,便提议开他的车过去。
一路上沈识寒始终一言不发,艾冬原本想跟他聊几句,回头看清他样子,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车子很快停在医院门口,下车前艾冬还是解释了句:“7号是她姥姥忌日,她每年这段时间情绪都不好。”
沈识寒顾不得去问艾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下车后直奔医院。
在五楼病房外,沈识寒看见了那位姓段的警官。
他第一时间询问倪末的情况,段朗面无表情地解释:“等片子出来才知道情况,医生给她吃了镇定剂,这会儿睡着了。车子的事儿我先处理了,晚点再说。”
沈识寒一时没应声,对面段朗又递过来一个包,“待会儿等她醒了,你跟她确认下有没有丢东西。”
沈识寒道了谢,转身进门前又忽地停住。包里的东西他恰好昨天看过,没几样,口红、充电线、香水、纸巾。
现在少了车钥匙,多了一个药盒子。
上回倪末让他去她房间拿开学礼物,他在她床头柜上看见了她在吃的所有药。
碳酸锂,左洛复,舍曲林,思瑞康……
沈识寒过后查过这些药名,他意识到倪末是在暗示他。
而最近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倪末病情发作的征兆。
而他不在她身边。
他努力克服了那股胸闷感,将包里唯一的药盒拿出来,白黄相间的盒身,左上角五个字——卡马西平片,也是倪末用来治疗她情感双向障碍的药。
她唯独把这一盒带在身边,大概是对她最有效的药吧。
他还记得那天她牵着他的手说:“我好像找到我的药了。”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露出很浅的梨涡。
那时候沈识寒以为,他真的可以比拟任何一种药,对倪末起到哪怕一点点的帮助,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他这几天的寸步不离,也没有手上的卡马西平来得实在。
第70章 一拍两散
倪末在二十五岁那一年确诊双相情感障碍。那是在桂林枝去世的两个月后,工作上的连续失误和长期旷工,让她赶在公司开除她之前主动提了辞职。她开始频繁进出酒吧,不接听电话,被陌生人送回家时已经辨不清东西南北,艾冬知道她始终没有接受姥姥的去世,生气的同时又很心疼。
直到年底艾冬爸爸过五十岁生日,倪末在宴席上因为情绪失控,加上酒精的作用,开始旁若无人地脱衣服,身边人才意识到她病了。
那无异于一桩丑闻。醉酒醒来后,倪末主动提了离婚,艾冬在长时间的沉默当中没有忘记父母的大发雷霆,最后同意了她的决定。
倪末选择净身出户,艾冬知道她不缺钱,还是把一张银行卡给了她,倪末没要。
第二次病情发作是在倪培去艾冬家大闹一顿之后,倪末得知后找倪培对峙,屋里的东西被她砸了大半,最后是洗手间的马桶,她固执地想要拆掉,艾冬赶过来时洗手间里已经积了一层水,他将倪末强制带走,开车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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