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倪末显然无意与他博弈,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叠纸页,放到他面前。
轻描淡写说道:“你先看一下。”
“……”
分明是她先开的口,沈识寒却没有半点成就感。只因在纸页放下的那刻,他恨不得立即翻开阅读,好看看她到底怀着什么居心,可他又秉承着“谁先低头谁就输了”的原则,梗着脖子一动未动。
此刻如获大赦,他状似满不在意地低头瞥一眼,才伸手过去,将两页纸翻得噼啪作响。
短短两页内容,他读得很快,可越往下读,越是困惑。
他抬头看过去,一肚子问题不知道拣哪个,等开口,挑了个最紧要的。
“你知道我会跟我小舅一起来?”
“不知道。”
沈识寒面露嘲讽,那这准备工作做得挺足。
“你约我小舅出来,到底什么目的?”
“是你小舅先打来电话。”
沈识寒一惊,暗骂一句失算,又冷声问道:“那你答应我小舅出来吃饭,是真心的么?”
其他不论,这个答案他百分百确认是否定的,就冲倪末自发自动地跟来,还光明正大在他面前坐下,现在又给他拟来一纸合同。
可谁知倪末顿了顿说:“是你逼我的。”
沈识寒受到冲击,“还是我的错了?”
倪末张了张嘴,没有立刻接话。起初她给沈识寒打电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效果显著,她竟然真的比之前睡得好一些。可沈识寒把她拉黑之后,一切打回原形。
正苦于联系无门,李沛予一通电话打来,倪末困惑的同时,不免心动。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赴约。
“我不是这个意思。”倪末即便没理,说话时也习惯看着别人。
她脸上没有丝毫困窘与羞赧,沈识寒觉得AI都要比她生动。
他向来没有什么耐心,也从不怜香惜玉,张口又是逼问:“你不是让我小舅滚么?”
倪末并不追问他怎么会知道,“那是误会。”
“什么误会?先给一巴掌,再掏出一颗枣?”
倪末无意去作复杂的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识寒问了半天,却没得到任何有用讯息,差点要怒起暴走。
他按住火气,把两张纸一翻,“那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倪末觉得纸上已经写得十分清楚,只说重点:“你每天给我念书,我发你工资。”
还真是惜字如金,高度概括。沈识寒忍不住嗤笑一声,“工资我知道,为什么要我给你念?”
倪末不想拉长战线,索性直言:“因为你声音好听。”
分明是夸人的话,沈识寒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愉悦,“所以?”
“我有点失眠,睡前要听书才睡得着。”
沈识寒当即了然,又心生疑惑:“这很难开口么?干嘛不一开始就说清楚?”
倪末不间断的电话骚扰,导致他把各种各样龌龊的理由想了个遍,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却是这么个平平无奇的答案。
沈识寒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夸声音好听。他高中混迹校广播站,大学又被拉进配音社,偷师学法之后,就发展成现在的声线。当然,他认为先天条件优越才是关键。
不少人当面夸他,像倪末这样遮遮掩掩甚至做法偏激的,再没有谁了。
疑惑间,只听倪末说:“我得先试一下。”
沈识寒一怔,随之恍然大悟,“所以你连续三天电话骚扰我是为了测试我,三天一过,才决定要用我?”
他声音激动,还透着些不可置信。倪末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事实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显得她罪孽深重。当然,她骚扰他确实不对。
然而沈识寒独独将重音放在“三天”上,是不愿相信,倪末花了那么久才确定他的声音对她有用。
他一腔意难平,又黑着脸重新去看合同。原本并不打算逐项核对,但他有些微的强迫症,看到错字别字就想修改。
而倪末拟出来的两页合同,错别字连篇,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倪末见他下笔修正,低头去看自己手上那份,面色忽然一僵。
她答应赴约,只抱一线希冀,并不奢望可以见到沈识寒。直到昨晚失眠到后半夜,才忽然灵光乍现,翻身起来拟稿。写得太急,为了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又一大早赶在柴暃过来前下楼打印,没来得及通读修改。
错字确实多得有些过分。
然而沈识寒的校正速度惊人,一会儿就将纸页递还回来。
倪末定睛一看,心微微一动。
沈识寒的字跟他的气质不太相符。他本人桀骜不羁,具有强劲的侵略性。而他的字,下笔精稳,结字清峻,布局疏朗,携带一股沉寂气息,看了让人心平气和。和他平定人心的声音更像一些。
她正端看字迹,底下另一份又被他抽走。
倪末望过去,盯住他几秒,说:“你答应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说了吗?”沈识寒略抬了抬头,仍仔细在纸上写一笔小字行书,“价钱都没谈拢,你就想逼我上你的贼船?”
倪末立即意会:“你觉得什么价钱合适?”
沈识寒闻言抬眸。
他今天一身港风打扮,戴一只罗杰杜彼腕表,举手投足宛如从港偷渡而来的古惑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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