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莫要惊了两位殿下和各位夫人,带着你妹妹先退下,有事慢慢说。”
终于,温禾承还是开了口,或许与乔氏眼底的泪光无甚关系,因为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温嘉清正在流血的脖子上。
中年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嘉月熟悉的慈和,但她所有的血液在他开口那一刻便都凉透了,从手,到如今整个身子都在颤栗。
十几年了,她竟才听出这语气后面其实是让人心死的淡漠。
一直干涸猩红的眼眸渐渐地,不受控制地有了酸涩脆弱的泪意。
嘉月忘记了吞咽喉中的血腥,有血丝从她紧咬的牙缝里渗出,顺着唇角在白皙的下颚蜿蜒,滴落。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父亲。
“温太傅,姐妹之间的问话罢了,不必小题大做。”
“不过温二小姐的回答孤也着实好奇。”
秦时礼半掩在袖中的手在看到嘉月唇角血迹的一瞬猛然收紧,凤眸中墨色沉浮,透出让人跪伏的天家威严,下首坐着的其他人更不敢说话了。
只眼观鼻鼻观心,压着心头翻滚的情绪,硬着头皮看眼前这一场绘声绘色的“戏”。
太子的态度已然十分明确,嘉月就算真的在众目睽睽下杀了异母妹妹,那也会成为微不足道的秘密,谁多嘴,下场自不必说。
毕竟他是秦绥帝唯一的子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天下将来注定要交在他手上,谁会傻到因为一时的好奇心断了家族前路?
而端王也始终垂眸不言,不知是被温嘉辰整怕了,还是单纯的不想掺和,亦或者有其他心思。
“说!”
气血翻滚,摇摇欲坠的嘉月咬着牙低吼了一声,眼前重影纷纷,手没了原先的控制力,刀有所下滑,又在温嘉清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
再深半分她就真要没命。
怕到失禁的少女全然无视拽着她袖子疯狂甩动的乔氏,哽咽着一个劲地点头。
“是,对,你嫉妒的对,呜呜呜……”
“你把刀拿下来,我再也不给你送东西了……”
温嘉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脖颈一直在被划,一再命悬一线,哪还能有清醒,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死!
“温嘉月我不光要杀他,我还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刀离开脖子的一瞬温嘉清立刻抬起双手将它死死捂住,急促地大口呼吸着没了森冷杀意的空气,渐渐缓过来后,她通红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眸瞪着嘉月,里面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却,再涌上来的便是狰狞的恨意。
有水自她裙角不停地往下滴,伴着阵阵难闻的异味。
对面的一些妇人用帕子轻轻掩住口鼻,别过脸。
眉眼间都是鄙夷和嘲笑。
这样的女子莫说当王妃,便是去商贾之家做妾怕是都会为人嫌弃。
太傅嫡女的身份也救不了她。
“大哥,她认了。”
直起身,嘉月轻笑一声,踉跄着后退,被温嘉誉及时扶住。
明明该开心的,她此刻却泪如决堤。
去年除夕她许的愿都落了空,今年的这一天,新年到来前,嘉月不仅失去了陆凛的消息,还失去了原本敬爱的父亲。
她只剩腹中的孩子了。
“太子殿下,陆将军是秦国功臣,如今他生死未卜真凶不明,按律需将她们押入大理寺,即刻受审。”
厅内的死寂被温嘉辰打破,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尽收眼底,却并无多少神色变化,只拱手向上方的人请示。
“准。”
秦时礼这一个字铿锵有力,又透着让人胆颤的怒意。
他拂袖起身,走下台阶,而坐在两侧的命妇们也同时站起来,垂首向他行礼。
“乔氏母女有谋害功臣之嫌,陆夫人所言所行皆为套取实情,情之所至,理法所容,孤不想听到任何不当的言辞。”
“是,太子殿下。”
众人异口同声答应。
少年华冠束发,金袍加身,双手负在背后稳步朝嘉月的方向来,但他克制着不曾多看她,只朝温嘉辰点头,在护卫和小厮的簇拥下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全然消失,厅里的人方才抬起头,纷纷告辞,步履匆匆。
“温嘉月你敢屈打成招!”
屋外的婆子和婢女进来要将她拖出去,温嘉清顾不得形象,疯了一般朝嘉月扑来,指着她又叫又跳,发鬓散乱,宛若疯子。
“若你没做过为何要认?温家的女儿是有脊梁骨的。”
将手中沾了温嘉清血的匕首丢在她脚边,嘉月的声音嘶哑,又难掩黯然和落魄。
温嘉清输得彻底,而她也没有赢,甚至比她还可悲几分。
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少女将嵌在掌心的碎玉一块块□□,放在帕子上。
或许正如陆凛所说,她的确不聪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又如何呢?
损与不损,如今都没有人来疼她了。
泪水冲淡了嘉月下颚处的血,她的唇角始终扬着甜软空洞的弧度,只专注地拔掌心的碎片,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疼。
“阿月不要拔了,我们请个大夫,喝碗药,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温嘉誉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他修长的大手想要包住她的手,却又怕弄到她的伤口,便悬在半空时而收紧时而放下,焦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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