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催着他去看大夫,他也就敷衍地应了。
在男人准备翻墙出去,秘密进宫面圣时,妇人犹豫再三,终是没忍住僭越了两句。
“少主,你可是认定了夫人?”
王嬷嬷自幼伴在大长公主身边,看着陆凛长大,一片忠心,只盼着他能越过越好。
“嗯。”
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陆凛的嗓音有丝许低哑,却晕染了一分过去不曾有的平和。
“老奴接下来的话或有所僭越,请少主原谅。”
他答得毫不迟疑,也很平静,这让对他有所了解的王嬷嬷松了口气,而后便恭敬地弯腰,要先向他行歉礼。
“我就是个粗人,别讲这些虚礼。”
单手托住老人的胳膊,陆凛将她扶起,浓眉微蹙,凤眸中有些许无奈和不悦。
这也是他不喜京城的原因之一。
礼法规矩层层叠叠,像沉重的枷锁,缠得人哪哪都不舒服,呼吸都不自在。
“少主,老奴知你不喜约束,而夫人是与你比肩之人,你也定不希望她如此待你。”
“但你尚能耐着性子宽恕纠正老奴,又为何待夫人那般急躁?”
妇人交叠着双手,规矩地站在陆凛面前,眉目温和慈爱,看着他有所动摇,变得深邃的眼眸,心底一时百感交集。
这孩子的性子若能多像公主几分,小夫人也会少受些委屈。
奈何他与父亲如出一辙。
见陆凛一直不曾开口,王嬷嬷的神色反倒是越发柔和,她知道她的话定是被听进去了。
“少主,夫人虽有父兄加倍宠爱,可从未过过一个生辰,因为那一日也是母亲的忌辰,她的心思比常人敏感细腻些亦是常事。”
“而此番落难又是被继母和妹妹所害,险些丢了清白没了命,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大人既救了她,也愿护她一生,何不多予她些耐心,体贴理解于她?”
王嬷嬷循循善诱,而陆凛也不笨,可以说一点就通,只是嘉月一走了之,而他一气之下又说了狠话,这么快就回去寻人岂不窝囊?
“如何体贴?”
垂眸半晌,心思百转,最后男人也只干脆利落地蹦出了这四个字。
“大人,这法子可就多了,又因人而异。”
“关键得靠心。”
已经说到这份上,王嬷嬷总不可能再给陆凛支招去追人,毕竟她不跟他们生活一辈子,日子得靠他们两个自己过。
吵架了,总得要有个人先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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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凛在御书房的山河图前与秦绥帝密谈近一个时辰。
正事结束后他原想直接告辞,但秦绥帝轻描淡写的“坐”,便困住了男人的脚步。
受万民敬仰,勤政爱民的帝王此刻笑得亲和,充满了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磁和的声音里除却关切,还有几分调侃。
“昨夜当梁上君子了?”
今日交谈他偶尔会压着声抑制不住地低咳两下,而这京城就没什么事能瞒得住秦绥帝,自然联系上了因果。
“嗯。”
“酒多了。”
陆凛不完全否认,但又绝不会承认他是因为一个人在房里睡不着,才去做梁上贼子。
“李福。”
秦绥帝的音量提了几分,唤了外面的大太监一声。
“陛下。”
微胖的公公拿着拂尘进来,低头弓腰,姿态恭敬卑顺,却并没有多少让人不适的谄媚。
“去请个太医。”
“是。”
应了一声,李福只管去执行秦绥帝的命令。
他还是太子之时李福便跟在身边伺候,如今已有近二十年,九五之尊的性情他几乎摸得一清二楚,从未行差踏错。
也正是因此,李福才能一直在这宫里生存下去,越爬越高。
“两天就好的小病,没必要。”
有旁人在,陆凛不可能直接推掉帝王的关切,毕竟不管有没有那层血缘关系,他们之间都先是君臣,再是表兄弟。
“朕觉得有必要。”
悠然地拿起一本未批阅的奏折,秦绥帝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折了陆凛接下来的臭脸。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水,忍了以下犯上的冲动。
君臣二人谁都未再开口,本想结束就离开继续趴屋顶,找时机的陆凛不得不按下性子坐着。
索性李福腿脚利索,那太医得知是皇上召见也不敢耽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向上首的帝王请过安后,便见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陆凛。
太医立刻背着药箱过去,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心跳,便开始给他诊脉。
时间不算很长,但也比往常给秦绥帝把平安脉要久一点。
“这位大人原先该是身强体健,只是近些时日心火郁积,才致伤寒趁虚入体。”
“微臣现在便给大人开药,助您疏通心气。”
老太医放下捋胡须的手,先给上首的秦绥帝行了礼,而后才转身向陆凛道明病因。
“李福,随孟太医去拿药。”
“罢了,再煎一副送来。”
余光扫过站起身要和太医一起离开的陆凛,秦绥帝先开口阻了他的话。
今日他倒是异常急躁,不过这性子他还偏要制一制。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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