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不解,很抗拒的摇头,整齐结白的牙齿死咬着淡色的嘴唇,就是不肯发出声音。
这是他生气的表现,蹂躏嘴唇、抗拒和人接触、抗拒说话,他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楚沉要把他往外推,眼里充满震惊,也有一丝小孩子掩藏不了的难过。
“听我说。”楚沉又往下蹲了蹲,努力与他平视,“你已经长大了,下学期就该上二年级了,你很聪明,也该学着懂点事。让你走不是因为不要你了,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好,换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多交几个好朋友,你会认识很多哥哥,或许有一天你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哥哥,外面有很多你待着这里见识不到的东西,你去帮我长长见识,以后过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向你学习。”
“我不……”听听哪里听得懂他这些,不过挣扎的幅度小了很多,嘴里小声哼哼着什么,楚沉听不清。
楚沉将耳朵凑过去,就听他不断低声重复着:“我不要别的哥哥!”
一时间楚沉心里五味杂陈,但这个坏人他必须要做,领养听听的这家人他提前查过,背景高深不说,家境那是相当的优越,和一贫如洗的桂花巷比起来,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哥哥永远在这里。”楚沉心间忽地有些泛酸,更多的话都被他憋回了肚子里,他已经不能再说了。
这段时间院里的孩子走得很快,每一个都是他带大的,但每一个他都不能留。
他在感情方面一向淡薄,对于这些孩子,他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但当孩子们一个个离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想起他们来,他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想念,但他不后悔送走任何一个人。
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太苦了、独自长大太苦了、学校开家长会没人去太苦了、没人为自己的成长感到雀跃太苦了、没有爸爸妈妈太苦了。
这些苦他一个人尝过就够了,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期望从这里出去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幸运地加入到一个善良温暖的家庭里,从此只有幸福。
最后听听还是走了。
那位姓谢的先生亲自来接的,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那位谢先生和他的大儿子都来了,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就停在桂花巷外边的路口。两人还专门带了送给小孩子的玩具零食。
那位谢先生进来和屋里的人一一握手,脸上挂着浅淡和蔼的微笑,他属于面貌和善,举止斯文的那类人,很轻易地便俘获了听听的好感。
他的大儿子和庄严年纪相仿,瘦瘦高高戴着眼镜,说话时眼尾总含着轻微的笑意,看起来是对温柔耐心的父子。
庄严从小混在庄显睿身边,见惯了这类善于攻心,表面和善的人,于是想也没想习惯性直肠子地问,“对了,我一直想问谢先生,请问,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了我们家孩子?”
谢先生一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反倒饶有兴趣地反问,“哦?这话怎么说?”
“大概是去年吧,我们家孩子就被你家司机跟踪过,今年也有过好几次遭人跟踪的情况,都是你找人干的吧?为什么呢?”庄严毫无惧意地盯回去。
听庄严说起来,林若萍才想起确实有这回事,“是啊,特别是过年那几天,每天出门我都觉得有人跟在后头,挺吓人的。”
庄严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了,心下认为既然要领养孩子,那提前去了解这个孩子生活中的喜好并不稀奇,只不过这了解的途径可能有点奇葩。
谁知对方听完却笑了出声,庄严听见这声笑原本心中有点不忿,但他一眼扫过去,发现对方并不是真的在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强颜欢笑大抵就是这样了。
那谢先生笑完又觉失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啊,我很早就盯上这孩子了。”
“为什么?”这回是楚沉问的,他在一边闷着站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收拾好抑郁的心情。
“这孩子长得像我小儿子。”谢先生也没想隐瞒,说这话时还带了点讽刺和自嘲的意味。
“我小儿子走的时候刚三岁,车祸没的,就在除夕当天。”他说着摸了摸听听的脸颊,绷紧的脸终于松了一分,“起先发现这孩子的是我家里的阿姨,说来也巧,她闲着刷个短视频的功夫,就刷到了和我小儿子长得十分相似的这孩子。”
他笑了笑,抬手点了点楚沉和庄严,“那视频我看了好几遍了,这两个孩子也在,好像是在爬山吧。这孩子在哭,哭起来跟我儿子更像了,就他俩陪着呢,一个哄人一个拍视频,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惦记着了,后来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查到这儿来。”
话说及此,楚沉算是彻底放心了。听听走时他答应对方会常去看他,那位谢家哥哥也说有时间就会把孩子带回来看看。
林若萍哭得不能自已,楚沉和庄严自觉负责把人送上车,等车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时,楚沉忽然在路边坐了下来。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隔一段时间就会经历一次,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庄严走过去紧挨着他坐下,脑海迅速搜罗着安慰人的话,不过没等他搜出来,楚沉率先开口了。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我没做错吧?”他说。
庄严心里狠狠疼了一下,抬手搂上他的肩,温声道:“你当然没做错,你是为他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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