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年我们过的很不好,你也是,对吧。我常梦见他们,梦见我们在宿舍里的日子,也会梦见他们浑身是血的喊我名字。他垂眸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这双手曾经握着拯救他们的机会,但那时他没能抓住,而现在这双手上留下的,只有多年办案留下的枪茧和大大小小细碎的伤口。
他为当年没能拦下第二次行动而后悔,因当年惨烈牺牲的葛云凡而受噩梦的折磨,但最让他痛苦的还是贺清平的死,他甚至都不能被称作牺牲,因为最后贺清平也被认作叛逃,连存在都被公安系统一并抹除。
葛云凡的死是埋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而贺清平的死是时时刻刻揪着他们心脏的一根绳,这根绳子随着心脏的跳动收紧又放松,连带着心里深埋着的那根刺也一并隐隐作痛。
曾经段凝光和罗培风以为刘雨希不知道贺清平的死讯和颜陈消失的消息,因为贺清平的死谜团太多,而刘雨希又是一副不打算回头的样子,所以段凝光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刘雨希跟他说过这件事情。
他以为刘雨希是离这件事情最远的人,可他没想到在贺清平死亡之前,颜陈就去找过他。
段凝光不能接受,他和罗培风被瞒了二十年,直到今天因为崔翔明的案子才知道原来当年颜陈曾经去找过刘雨希,而且在贺清平牺牲后调查组的人也去调查过刘雨希。
他明明知道这一切,明明比他们更清楚贺清平的死另有隐情,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装作一无所知过了二十年。
难道在他心里只有葛云凡是兄弟,其他人都无所谓吗。
刘雨希直勾勾的盯着段凝光,半晌后,他突然冷笑了一声。
别装的这么委屈,你根本都没见过云凡浑身是血的样子,你们看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子弹都已经取出来缝合好了。
当年他们没能拦住离去的毒头,反而搭上了自己,国际刑警早已撤离,整个码头上除了敌人只剩下他们两个。
刘雨希亲眼看着毒头登船离开,亲眼看着葛云凡闭上眼睛,他想要挤出最后一点力量来靠近葛云凡,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睁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血汩汩涌出,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冷,感受着自己逐渐失去意识。
而他再睁眼时,看到的是简陋的天花板。
他被程家的人救了回去,程家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带回了葛云凡的尸体。那具尸体因为失血过多中间还被搬动过,等刘雨希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青白一片,棕黑色的血迹大片大片的干结在他的衣服上,而他的身体里已经没剩多少血。
他拒绝了程家留他继续养伤的好意,让程家的人开车送他和葛云凡到距离码头较近的密林中,等待自己人前来救援。
他刚刚恢复意识,身体还远不到能走路的程度,但他却硬是走出了树林,走了自己一身血,然后呼救。
前来搜救的人里面没有罗培风和段凝光,他们只在搜救组中待了三天,便因为颜陈而被带走调查,所以他们没能看到浑身浴血的刘雨希,更没看到葛云凡那千疮百孔的尸体。
罗培风勃然大怒,他拍桌而起,低吼道:有话说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多年来一直自责的人不止段凝光,罗培风亲眼见到了重伤的贺清平,他后悔自己当时没能带人赶往码头,更后悔自己竟然在搜救时放弃了希望,听从调查组的要求离开了搜救队,以至于连亲自带战友回家都做不到。
够了!段凝光低喝一声,用目光逼着罗培风坐了下来。
雨希,我打电话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也不是为了时隔二十年再吵一次架的。当年的事情我们对不起你,你怎么对我们都行,可是清平呢?他一个人死在辽安,死后还要被调查,烈士名号被剥夺,连家人都因为受不了调查被迫搬去华亭,你考虑过他吗?你对得起他吗?
我当然对不起他。刘雨希单手摁在桌子上,凶狠的盯着段凝光,可眼眶却红了。
他不是会冷嘲热讽的人,当年他的确怨恨过段凝光和罗培风,觉得如果段凝光能阻止行动,或者罗培风在发现爆炸后立刻赶往码头,那说不定一切都会不同。
可他也知道段凝光和罗培风不是神,知道他们一直因为这件事情备受煎熬,他从没有想翻旧账让昔日战友难受的想法,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过错。
当年颜陈来找我,让我劝清平尽快退伍,让我带他来滇南一起做生意,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只是说对不起我和老葛,走之前还是想看看我过的怎么样。他低下头,眼眶通红,声音也开始发抖。
我就给清平打电话,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颜陈要去哪儿,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儿。清平说他会查一查,没想到这一查
段凝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难过的甚至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位老兄弟,他印象里的刘雨希是个情绪永远平和的人,即使当年他在医院见到重伤的刘雨希时,即使那时葛云凡刚刚牺牲,刘雨希也没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是这份迷茫的愧疚压得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让他在两位老战友的面前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刘雨希是在调查组找上他的时候才知道的贺清平的死讯。那时调查组来势汹汹,比询问他们那场失败的行动还要凶狠。他本想问一问段凝光和罗培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等开口,他便又想起来颜陈离开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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