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凌安的事之后呢,还能心安理得接受你的好?”
秦丝沉默了。
她不想说这些令她辗转反侧的事,在严汝霏再次讥讽或者离开之前,她提高了音调:“你去问了陈兰心吗?关于你的亲生父母。”
说完这句话,秦丝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然而他低垂着眼睑划拉左手里的屏幕,头也不抬:“没有。”
秦丝看得出来他在不耐烦,也是混不在乎她指代的秘密。
正要开口,病房门被推开了,凌安从门里走出来,她发现那种眼神十分陌生,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路人。
痛苦无法排解的时刻,秦丝以往选择逃避,但现在她知道哪里有发泄口,她实在受不了凌安这么个人拥有一切,原本他就该待在A国永远不和她见面,偏偏在那一次音乐剧演出,凌安就坐在前排,托着腮盯着她瞧。
最后一幕是她饰演的冥后,珀耳塞福涅,被冥王喂了石榴,一年里三分之一的时间必须留在冥界,她为寻找她的母亲德墨忒尔流下一汪眼泪。
多感人的戏剧,现实里恰好相反。
他们在台下对视的那几秒,足以心知肚明彼此的关系,血缘的直觉到令她难堪,那些在A国的往事仿佛接踵而来。
凌安不仅在几年后重返华国,还摇身一变成了陈兰心的养子。
秦丝微妙地讨厌又恐惧他的存在,社交场合偶尔遇到,余光里他一颦一笑都仿佛在不断不断地提醒她当初的糟糕决定。
秦丝恍惚着上前挽留他:“你弟弟现在都这样了,你去试一下配型,说不定能配上。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你现在快结婚了,还有个有钱的养母,陈兰心对你这么好,给你19%股份,你弟弟没这么好运气,他就是换了肾也活不了你这么久了,你……”
“程鄞不想要我的器官……”凌安打断他,实在听得烦躁:“你为什么非要替我和他做决定。”
他步伐极快,一下子从她眼前走过,身边跟着刚才的年轻男人,严汝霏,自然地牵了他的手,低头边走边与他耳语,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脸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秦丝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去。
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本应该从陈兰心那里下手的。
于是她调转走向另一个方向,拨出了陈兰心的号码。
凌安本以为不会再对秦丝意难平,听到她那番话依然厌烦,比当年被父亲送了一份秦丝签字的非婚生子女协定更令他难以接受。
他走到室内窗边,抽了根烟,神色还算冷静,严汝霏倚在墙边,目光从他脸上转到手机荧幕上的短信,来自秦丝的号码。
严汝霏熄灭了手机,转头问他喝点什么。
凌安垂眸,仍然看着窗外:“你看着办吧。”
他只是刚离开了不到两分钟,从厨房橱柜里拿出杯子,突然卧室传出来一声钝响,顿时心里一紧赶回卧室,发现门已经锁上了。
“凌安?”
他登时心头一跳。
“没事……”凌安的脚步声渐远,语气安安稳稳,“你等一下。”
他确实没什么事,一时情绪没控制住,好在砸的是玻璃柜子,在房间里缠绷带的时候门被踹开了,门外的男人冷眼看着他,攥紧了他的手腕:“这叫没事?”
凌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一拳砸在玻璃柜上,该伤的都伤了,玻璃也破了个口子。
以前也有过这种类似的事,他不想再见严汝霏所以反锁了房间,不小心打碎了瓷杯,捡起碎瓷片的时候恍惚着在手臂上割了很多道伤口。
当然那时候是因为他精神状态不好,被关太久了不太对劲,如今他状态清醒,砸东西只是发泄而已。
不止是厌恶秦丝,也恨那段过去,在A国,十六岁离家出走之前的日子,到底拜谁所赐啊,根本找不到谁能埋怨。
今日一整天都不痛快,连玻璃柜子上的影子都碍眼。
严汝霏还像是九年前那样用力抱着他,说很多安慰他的话,凌安听不进去,将他推开了,皱眉拈了拈手指上的血:“说了我没事。秦丝是不是之前找过你?”
“我没告诉过你,她当时已经不太正常。”严汝霏上前解开他弄得乱七八糟的绷带,低头仔细察看他的伤口,重新上药,
凌安能看出来严汝霏不太乐意继续这个话题,这个人眼高于顶连陈兰心都看不上,更不必说秦丝,话里都是冷淡的不屑。
“她和你说了程鄞的事?估计也找了其他人吧……”他若有所思,“没人告诉我。”
见他把自己弄到一团糟,现在却平复安静了下来,低垂着睫毛靠在他肩上,好像没事人一样。
严汝霏有条不紊整理着那些棉球酒精沾染上的血迹,仿佛被一块重物压在胸口喘不上气,他总是不免想起当年凌安自残的血迹,胳膊一道一道鲜血往下流,仿佛一个一个倒挂的皇冠。
他分明恐惧到极点却面上镇定着安慰凌安,没事没关系你吃药了吗原谅我我们明天出去散心写生。
“抱歉,我有时候会这样。”
凌安缠着新鲜绷带的手碰了一下他的脸,指尖是冷的。
严汝霏:“我是想起以前你也这样做过。”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严汝霏沉默,说:“是我的错。”
凌安无声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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