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几乎每天都有外送玫瑰到这里来,尽管他已经不在画室作画。
十九朵,清一色的黄玫瑰,没有贺卡署名。前台小姑娘见过这种追求手段,她在门口好奇地问他:“花还是扔掉吗?这次有一张卡片。”
她将卡放在他桌上,刚才拿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里面写了几行字。
严汝霏注意到玫瑰花里夹杂的卡片时,已经是深夜了。
一段法文,兰波的诗。
——我永恒的灵魂——
——注视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
——白昼如焚——
严汝霏看了一会儿,伸手抚平了卡片折痕。
凌安走到路边,远远地望着驶来的汽车,不是他的司机,但下车的男人他却眼熟。
他说:“哪儿都能碰到你。”
“想打听你行迹很容易。”
严汝霏伫立在他面前,“喝醉了?”
“收到花了么……”凌安怔愣,“你想和我见面,打电话给我就行,如果是你的话,我肯定会自己开车过去的。”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凌安。”
严汝霏语气淡淡的,瞳孔却因为兴奋而紧缩,嘴边挂着无法忽略的神经质笑容。
记忆断在了这里,凌安醒来时没有印象自己是如何回到公寓里的,但也不在意。
他这段时间很忙,公司制作的喜剧电影在国庆档表现不俗,后续还有两部内部看好的电影准备上映。
他去找了严汝霏几次,想约他出来,都被三言两语推拒了。
赠花倒是没断过,有一次去了画室也没见着严汝霏。
凌安原本是打算追求他的,但对方似乎不太感兴趣——那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身边从来不缺人。
晚上他和公司高层在酒桌和两个投资商谈明年初的项目,气氛热烈,几个投资商都和星辰娱乐合作过,还算熟稔,过程勉强结局顺利。
助理们把几个投资商送上车,回到包厢去接凌安。
包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正坐在桌边抽烟:“你们早点回去,我叫了司机”。
宁琴不太放心凌安。
她在他身边做助理好几年了,这两年星辰投资和制作的电影接连热映大卖之后,业内们提到凌安,也全都是夸赞眼光毒辣的,先是投资了无名导演的作品大爆,又是两部电影捧出来一个当红女角。
只有她记得凌安空降到星辰的时候,所有人对这个私生子只是做表面功夫而已,结果他不到一年就摆脱了玩票富三代的印象,不仅仅只是凭借挑制作和导演而已,应酬也很拼命,去年不得不休了三四个月养病。
有时候她也奇怪,陈兰心已经是林氏集团的实际掌权者,没有别的儿子,意味着这辈子花不完的钱,凌安这么拼是为什么?
“你不是刚出院吗?”
“嗯?是啊……”凌安无所谓地倚着墙,病恹恹地呼出一口烟雾,“又不会死。”
宁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关上了包厢门。
B城的夜晚如霍尔斯所说变得更寒冷了,凌安心不在焉地回忆只言片语,在踏出会所的第一秒,迎面扑来了深寒冷意将他淹没。
不远处滑过一辆宾利的车影,缓缓停下。
凌安懒懒垂着眼睑,粗略扫了眼车辆的号码就走过去开车门,以为是自己的司机,奇妙的是车窗降落,车里正优雅端坐一位男人,霓虹灯光照在脸上,虹膜浅淡,眉骨深邃。
他的第一反应是——太像了。
“为什么是你?”凌安恍然,不怎么轻松地笑了,“抱歉,还以为是我的车。”
“你连车牌号都能认错?”
“嗯,也许因为我今晚又喝醉了。”
凌晨时分,城郊的建筑仿佛都沉入无声睡眠。
沉默的氛围令严汝霏也静了下来,凝视眼前的青年。
入眼尽是细腻的雪,凌安的肤色白得晃眼,额头、脸颊、脖颈……搭在窗框上的双手,都是苍白的颜色。
严汝霏也见过一周前宽衣解带的凌安的上身,在病房里,瘦削,苍白,与他的性格一致的病态。
先前游戏惩罚那晚,好事者玩笑严汝霏要是真追到手了,就冲那张脸也不亏。
有趣的是,比起身体,他更想见到冷酷者动心的时刻。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向你道歉,在酒吧的时候我喝醉了有点发疯。”
像是醉酒,又不像醉酒,凌安就站在车窗前,自言自语,慢吞吞点了根烟,薄荷味,辛辣刺激,烟雾从外飘散到车厢里。
严汝霏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吩咐司机提前离开,自己下了车,走到他面前。
凌安又抽了口烟,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几乎拂到了严汝霏脸上。
严汝霏没有躲开,反而与凌安对视了几秒。
“你在想什么?”
“想追求你……”凌安奇怪道,“你收到我送的玫瑰了,这种花只有一种意味。”
他垂眸,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太随意了,恋爱前提是感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凌安反问他,又顿了一下,嗓音沉闷,“人人都来问我是不是在和你谈恋爱,分明是你把我甩下的。”
浓郁弥漫的白雾之中逐渐清晰的眼睛、双唇、舌尖……在漆黑的夜色里仿佛另类蛊惑,严汝霏看着他,思忖他刚才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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