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这些技术性的东西,所以前段时间特地请来了这方面的专家去当年警队发生的车祸现场进行场景复原以及数据测量。”他语气稍顿,问:“您想知道,专家最终得出来的结果是什么吗?”
然而,宋峥嵘越往下说声音也开始变得越冷:“专家说那个路口情况十分特殊,而且那里根本不存在意外车祸的可能——也就是说,当年警队遇到的那场车祸只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站在儿子身边的宋国华一边心惊肉跳地听着,他的额角也一边止不住地绷紧甚至最后“砰砰”跳了起来。直到听见宋峥嵘还特别请了专家去那里进行测量的时候,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将所有怒气彻底爆发出来。
“你以为现在你长大了,翅膀就硬了是不是?居然还把材料带回家——来质疑我?”宋国华走到门口,“啪”地一下将书房的门反锁上,省得一会儿他妻子听到再进来替宋峥嵘求情。
与冷眼看向父亲的宋峥嵘相比,现在情绪十分激动的宋国华就像是被儿子碰到了某处不能言说的逆鳞,而他整个人也变成了一座正处于活跃状态的危险火山。
他用手指着宋峥嵘的鼻子就开始骂:“你以为你这么多年顺风顺水、官运亨通,凭借的都是谁的面子?”
“嗯?宋副处长,宋副处?年纪轻轻却能做到这个位置,你觉得全省又能有多少像你这样一直被‘幸运’眷顾的人呢?”宋国华说着说着,也冷笑出声:“真是反了你了,你是不是都已经忘记自己脑袋上还扣着我的姓呢?!”
这一番话自是将宋峥嵘堵得哑口无言。
但片刻后,他还是从那些材料里又抽出另外一张像是信纸模样的文件,继续陈列在父亲眼前,冷静回道:“如果我忘记自己姓宋,那这封信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宋国华这边也在向儿子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头脑开始冷静下来。但是当他看到那封中央发下来信函上面的内容,心里虽然有所准备还是难免倒吸一口冷气,再对宋峥嵘说话的语气虽然仍不算好,不过也开始有所缓和。
“所以你把这些材料和这封信带回家是什么意思?是想向我表达什么?”宋国华反问回去:“难道你觉得我有干这上面说的事情?”
宋峥嵘当然也不想与父亲把关系闹得太僵,听到父亲这么说,他也无声叹了口气,又解释:“究竟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只有您自己心里最清楚……而且我今天不是像您想的那样,是过来找你兴师问罪的。”
“爸——”他忽然抬起头,直视面前已经不再像儿时那般伟岸,但在他眼里却永远一样高大的父亲。
宋峥嵘的声音也蓦地变为低沉,就连眼神也充满了恳切:“我希望您能和我说句实话,当年…当年秋叔叔的案子到底是不是您动的手脚?你肯定比我更清楚,秋叔叔不可能是那种人……”
秋建躺在病房中的画面还有曾经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再次浮上宋峥嵘的脑海,他也是一路见证了秋叔叔从最开始再到如今发展成现在的枯槁如柴形象。
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时间不仅没有冲淡宋峥嵘心中的愧疚,反而当年一系列事情对他造成的后续影响也如同被推倒的多尼诺骨牌一样,全部都在朝着一个不可挽回的方向继续发展。
现在的宋峥嵘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黑暗之中,他的言辞间也流露出对过去那个自己的失望:“您应该也能猜到,我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接受媒体采访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年秋叔叔的那件案子。它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大到以至于我现在每次出现场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去想——我这次的行动是不是也是被人安排好的?如果我这么做了会不会对别人产生无法挽回的伤害?”
“还有当年,我做的真的对吗?”
宋峥嵘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在父亲面前表达自己对当初那件事的懊悔情绪:“如果当年不是由我第一发现,如果您当时的电话再晚一点,如果当年D市的警队是正常出警……那该有多好?”
听到儿子难得向自己展现出来的真实内心,宋国华刚才的怒火滔天也如遭窗外的数九寒天,原本冒出来的所有不满与愤懑也在瞬间就被冷却下来。
“我知道……我又怎么会不清楚,那件事对你造成的伤害?”
身为父亲的他又何尝不知道儿子一直被困在深深愧疚里并且无法自拔。
差不多将近七年的时间过去,宋国华也是第一次在宋峥嵘面前主动回想起当时的具体情况:“可当年的事,我再给你打电话之前也确实是不知情。”
那一年,宋国华也是刚升职被调进S市局不久。不过由于他当时的职务属于一个肥缺,想要与他往来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所以和曾经在D市分局任职的情况相比,那段时间的宋国华可谓是真正进入了他事业蓬勃发展的壮年时期。
一旦人的交际圈广了,能接触到的有用消息多了,那他接下来的仕途也就更容易走了。而宋国华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某天突然收到了来自不属于他部下,但曾经有过短暂交集的一位线人的消息。
虽然对方说不清楚犯人的真实身份,但对当时的宋国华来说,那人无论是谁终究也只是一个犯了罪的坏人而已,不管是哪个警察遇到这件事,他相信他们也都会和自己做出一样将他绳之以法的选择——而且,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可以让儿子借此机会再升一级更重要的事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