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原该自己做的事情被人抢了一样,张汤反倒不大舒服起来,那一张脸上的神情,也就不那么好看了。
而且……
见愁这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能与谢不臣结为伴侣的人,哪里又能简单了去?
不都是千年的狐狸吗?
张汤这么瞅着她,眼神淡淡的,静静的,依旧带着那种审视:“当真不认识?”
“不认识。”
见愁一副老实模样摇了摇头。
“再说了,人家敢对昆吾动手呢,又能完胜谢不臣,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便是我知道这人身份,廷尉大人也动手不能吧?倒不如不知道的好,也省得心里痒痒。”
“噗……”
桌子下面顿时有笑声传来。
是大头鬼跟小头鬼听着听着没憋住。
张汤那眉梢便随之抖了一下,染了几许肃然的冷意。
不可否认,见愁说得很对。
然而,张汤的直觉却告诉他,事情不对。
他直直地看着她,声音没有起伏:“杀了谢不臣的,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
见愁眨了眨眼,毫无负担也毫无负疚地直接开了口。
张汤这人有一股拧劲儿和恐怖的直觉,果然是不假。
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成为皇帝手中最锋锐的那一把刀呢?
谢侯府是否谋反,见愁还真不清楚,她只知道,张汤罗织罪名的本事乃是一流。
不知怎地,她一时细想了起来,琢磨道:“说来,若是谢不臣还活着,知道廷尉大人如今已经是鬼修……”
想想都有意思啊!
一个心有执念,多少也经手过谢家案子的一部分,早已经断了谢侯府一夹谋反,不管对错都认定谢不臣是个“反贼”;
一个心有魔债,谢不臣心里只怕从不相信什么“忠”字,只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即便谢家真的谋反,也半点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对谢氏一门的覆灭,他必定耿耿于怀,对经手此案的张汤,只怕亦恨之入骨吧?
见愁忍不住在心里思考起来,这两人若是碰面了,该是怎样的状况。
可惜了,多半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说话虽然留了一半,可那意思却是足够清楚的。
张汤哪里又能听不出来?
只是他不为所动,一眼看穿了见愁所想,却冷淡道:“真有那一日,必叫他断头台上伏法。”
“……”
好吧,不愧是张廷尉。
这句话,真是听得见愁忍不住微笑起来:“所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大人与见愁乃是所见略同。不过注定是没办法帮助张大人多少了,倒是回头我去找寻谢不臣的尸体,渃有结果,必定知会张大人。”
“找寻尸体?”张汤皱眉。
见愁笑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再说了,崖山昆吾乃是中域两大巨擘,从来都是交情深厚,我眼见谢不臣出事,多少也要捡回他尸体意思意思一下。只可惜,现在被困极域,暂时出不去了,但愿我从此地逃出的时候,谢道友还能剩下几把骨头吧。”
这风凉话说的,哪里像是曾经做过夫妻的?
就是素性寡淡且不像是个正常人的张汤听了,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见愁笑着道:“纠缠谢不臣之事到底已无意义,我如今意外身陷极域,无法脱逃,更对极域没有丝毫恶意,只想离开此处,回到师门。廷尉大人星夜前来,我便认定大人对我并无恶意。不知枉死城之事,可否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哟呵!
这是直接问老张了!
大头鬼跟小头鬼都听傻眼了:好家伙,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刚来极域真是什么都敢说!
在经历过了之前张汤坐下带来的打脸之后,大头鬼跟小头鬼一直憋了一股气,现在简直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傻啊!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找老张走后门啊,我的阎王老爷啊,平时看见愁大尊你还挺聪明的,现在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见愁凉凉地瞥了那边一眼,任由他们笑着,却回头来,依旧看着张汤。
张汤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即便是坐在这种破烂的地方,也有一种高居于庙堂之上的冷肃,叫人觉得冰冷而且难以接近。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一张脸,一看便是那种谁也不搭理的硬骨头的脸。
能不能请张汤高抬贵手,其实见愁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毕竟,她对张汤的了解,实在浮于表面。
“……”
有一阵的沉默。
张汤的手指搁在桌面上,并不移动一下,在有人的时候,他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因为多余的动作,会暴露他内心一些细微的想法,有时候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克制,谨慎,小心。
这便是张汤给所有人的感觉,也包括见愁。
似乎是沉思了有一会儿,张汤才道:“放过你,对我没有好处。相反,把你的消息告知崔珏,反倒能加官进爵。”
崔珏么……
见愁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笑了:“听说崔大人可是个清官哪,百姓爱戴,身后无数美名传扬,称得上是青史留名了。这一次,好像还是崔大判官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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