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之是个最会深谋远虑的人。大约从很小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进宫。所以在文穆皇后替杨陌作主订下蒋寄兰后,她就开始刻意结交。
上一世,在被选为太子良娣前,林采之就与蒋寄兰情同姐妹。入宫后,更是处处维护蒋寄兰。不知道内情的,谁不赞她一句重情重义。
这一世大概也不例外。
只是后来出现了变故,蒋寄兰竟然嫁给了建王。
只没想到,这两人在蒋寄兰婚后仍有往来。
如果蒋寄兰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也是重生一回的。那么蒋寄兰跟林采之往来,多半是想报前世之仇。
而林采之自恃聪明,大概也是想从蒋寄兰那里收集些建王的情报,好在杨陌这里卖乖露脸,这才虚与委蛇,哪知道却中了别人的圈套。
“你不意外?”正沉思,就听杨陌问她。
“嗯……好像以前听人说过,她们两个关系本来就好。”
杨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并没追问她是听谁说的,反而不等她再度催促,就自觉地接着说起了案情。
一方面是钟成康跳出来散步林采之卷入此案的消息,一方面又得知林采之是蒋氏诱到青云峰去的。这件事的主谋已经呼之欲出。
又查明蒋氏营中,最近有一位使柳叶刀的高手退伍还乡。
三法司便精锐尽出,连夜前往抓捕。
那人陷入重围,拼死拒捕,最后力竭自杀之前,说他是因入伍多年,回乡在即,却囊中羞涩,故而见财起意。
在他身上又发现了作案用的凶器,与柯氏身上伤口吻合。而且,还找到了他埋藏柯氏财物的地点。
完全没有替死的可能。
凶手伏诛,线索断掉。虽然明知幕后主使是建王,可也没有直接的实证。
又怕皇上多心,疑他借查案构陷兄长,所以便就此打住发榜告民结了案。
太子果然有才干,当初看着毫无头绪的一桩案子,十天之内就结得清清楚楚。
蒋寄兰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来想要害得林采之身败名裂,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
林采之有了警觉,蒋寄兰再要害她几乎不再可能了。
可绕了这一大圈,他到底把林采之护得周周全全的。
心里粘粘地有些发堵。
“既说完了,殿下赶紧回宫吧!莫太晚了,连宫门都落了匙。”她冷冷道。
杨陌眼神在甜米酒上一扫,又朝常夏扬了扬下颌,常夏立刻会意,上前正要倒酒,却见杨陌眉头一皱,他忙连盘子一起端了上前。
杨陌便道:“孤说得口干舌燥,你怎么连杯茶酒都舍不得?”
还想她奉茶奉酒?盈儿真想抡起手上的火钳打他一顿。
可到底没真傻,也没骄纵到那种程度,便指使筥儿:“给殿下倒酒。”
筥儿上前,刚要拿酒壶,却叫杨陌伸手按住了壶盖。
“孤今儿一下朝,饿着肚子,冒雪前来,细细跟你详说案情。不敢求你一个谢字,讨你一杯水酒也不成么?”
这话说得太可恶了,这般忍辱负重的模样,若她不给他倒这杯酒,倒显得她粗鲁无礼,不知感恩。
“那既如此,我便说个谢字,这酒便不给你喝了。”她鼓着腮,半侧着脸。
火光照上来,映得脸色一半明一半暗,长长的黑睫覆在眼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弧影。
“你不肯替孤倒,那便孤替你倒罢。吃了那许多的栗子玉米。”
说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滑到壶把上,倒了半杯米酒。
这酒刚刚酿得,清香扑鼻,上面还漂着些许绿色的浮沫。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十分应景。来!”
也不管她如何反应,他左手扶着她的手,右手将那酒杯塞到了她的手中。
盈儿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以他的身份,能上门已经是恩典,这样百般讨好,也难怪她上一世,不谙世事,很快便信了他的甜言蜜语。
只是只要想想林采之,便什么感动都变得如这酒上浮沫。
她淡淡一笑,接过酒一饮而尽,亮出杯底,道:“殿下,这下可该打道回宫了吧!”
杨陌却自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中,慢慢抿着,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盈儿便想给乔檄使眼色,叫他帮着催一催。
哪知乔檄却跟叶菡两个,两颗脑袋埋在一起,剥着红薯皮。
“其实,孤本来还想说说绿波的事……,可主人家一直撵孤走,大约是并不想知道罢。”他突然轻声自言自语道。
“绿波?殿下?绿波还有事?”急着发问的是叶菡。
毕竟如果真按沙夫人的安排,以后绿波的事,叶菡得一直头痛。
这人怎么这般阴险啊!就算她自己能忍住好奇心,二嫂子也忍不住。
盈儿气得把火钳重重地一搁,也懒得洗手,端起酒壶,拿起只空杯,满满倒了一杯,双手奉给杨陌:“喝吧!”
他不喝了这口酒,别说讲绿波的事,怕是今晚都能赖在乔家不肯走。
杨陌却并没立刻接过,反而眸色幽幽看她。看得她差点儿恼羞成怒,他才嘴角一勾,伸手接过:“多谢。”
这杯酒杨陌捧在手上,轻轻地抿一口,细细地在嘴里回味半天,才又接着喝下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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