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张,是小时候的池砚。五六岁的样子,那件送给裴问余的红色外套还穿在身上,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造型还挺别致。
这人间的一切,兜兜转转,最后都讲究一个缘分。
裴问余以为自己已经学会克制和平静,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和池砚独处,虽然那人可能并不知道什么,但并不妨碍自己心绪奔涌。
裴问余想抱池砚,就抱一下。
他这么想着,也这样做了。
张阿姨来敲门,裴问余接过被子,道了谢。平平整整地铺放在床的另一边,但人没有睡进去。他顺势躺进了池砚的被窝,把他结结实实,抱了满怀。
在感冒药和退烧药的双重折腾下,池砚并没有什么知觉——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并且觉得在这个梦里睡的挺舒坦。
池砚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裴问余的胸口,呼吸轻缓平稳,安抚着裴问余急躁不平的灵魂和情感。
本想着抱一下,但抱着就不肯撒手了,大概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永远不知道满足。
暴雨裹着闷雷如期而至,烦闷了几天的空气终于沁人心脾,裴问余心中浊气消除,露出一片清澈见底的赤诚。
裴问余被天降的大饼糊了一脸,他经年的期盼与怦然心动奇迹般地重合,在此时此刻,突然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他贴着池砚的脖颈,笑着底喃“是你啊”。
回过神却又忧心忡忡——忧池砚这个凡事不往心里去的始作俑者还有没有记着他?
有些人处心积虑,得之不到,有些人阴差阳错,得到不知。
裴问余心里想:“我得告诉他。”
放在书桌上的面变凉成一坨,大概是池砚睡得太安稳,裴问余没愁多久,抱着人也稳稳当当地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泛出一点鱼肚白,池砚就被活活热醒。他先是慢半拍的发现自己床上还有一个人,这个人还死不撒手地抱着自己,浑身寒毛炸了半天高,刚想一巴掌拍下去,裴问余睁开了眼睛。
池砚的感冒还没好,他哑着嗓子问:“你怎么睡在这儿?”
裴问余抬手试了试池砚的额温,除了蹭到一掌心的汗以外,没有别的异常,便放下心,“你让我睡这儿的。”
池砚没有烧坏脑子,虽然反应略微迟钝,但好歹想起来了。他的毛被顺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粘腻的冷汗和捂出来的味道。
裴问余一脸坦然地挪开搭在池砚腰上的手,并不说话,等着池砚发作。但池砚并没有那么大情绪,只是被自己熏得呼吸不畅而已,他嫌弃地说:“看不出来啊,你睡觉还有这个毛病?喜欢抱着人睡?”
“你昨晚睡到一半,滚过来抱着我,我躲也躲不掉,挣也挣不开。”裴问余从容地从床上起来,还带着点刚起床的鼻音,幽幽地说:“池砚,别倒打一耙啊。”
被倒打一耙的池砚疑惑的‘啊’了一声,因为不知道,所以只能任凭他栽赃嫁祸。沉默半晌后破罐子破摔地掀了被子,说:“爱谁谁!走走走走开,我去洗个澡,你鼻子被什么玩意儿赌了吗,不嫌味啊。”
裴问余一脸我有什么办法的舍身取义样,看得池砚一整天没怎么吃饭的胃隐隐抽痛。
什么混蛋玩意儿!
裴问余目送池砚进了浴室,摔上门,终于捂着肚子笑瘫在床上。
虽然这么想不太合适,但裴问余还是忍不住觉得,池砚这样太可爱了。
当一个男生觉得另一个男生可爱,不是他完蛋了,就是他们俩集体完蛋。
池砚这个澡洗得速度很慢,似乎要浴室里面把自己搓掉一层皮。裴问余等了半个小时,忍不住去敲了一次门,确定那人还好端端地站着,能唱歌,好像还挑了个舞,没晕过去就好。
裴问余把那床没睡过的被子整整齐齐叠好,拿出去还给张阿姨。张阿姨拎着个篮子正准备出门买菜,没设防裴问余起床能这么早,一拍大腿,说:“我还没做早饭呢!饿不饿啊,池砚起床了没有?我去菜场给你们买点回来。”
“不用,阿姨。”裴问余在外人面前永远温润有礼,“我给他煮碗面就行,方便吧?”
“方便,东西冰箱里都有。”张阿姨带着裴问余在厨房转了一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会吧?”
因为有前车之鉴,她着实担心厨房会被烧。
“会。”裴问余笑着说:“你放心,我经常做的。”
张阿姨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了她就信,真的放心买菜去了。
裴问余炒了一点肉丝,煎了一个荷包蛋,洗了几根青菜,没放多少调味料,味道清淡却不失鲜气,很适合一嘴苦味的新鲜治愈病患。
他端着面进门的时候,池砚又正好从浴室出来。
挑剔的鼻子被香气萦绕,这回是有食欲了。
池砚身上湿气浓重,刚洗过的头湿漉漉地还在往下滴水,脖颈处还有没擦干的水珠印着皮肤。裴问余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地方撕开,可过不久又会自动贴上去。
清心静气没什么用,估计得念经。
池砚拿着筷子已经开始吃了。裴问余看着满桌子的水珠终于忍无可忍,“池砚,你真是艺高人胆大,刚退了烧不怕二次返厂加工啊——你家没干毛巾吗?擦干才再出来能累死你是吧。”
池砚嗦着面,抬起眼皮瞅了他一下,唉声叹气:“大小姐睡了一晚上,年纪涨了几十来岁,变成妈了。你自己先刷牙洗脸收拾干净吧,管我那么多呢……牙刷和毛巾新的,都给你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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