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对不起了客人。”
“……没事。”
电话挂断,她低头又吓唬性地拍了拍女儿的手。
“以后不许再乱碰妈妈的手机了,知道吗!”
小孩满眼泪花,咿咿呀呀了一阵,终于放声哭号起来。
第四十一章
介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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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1月26日。
这日期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和杨列茹断绝了来往,当时我隐约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可依靠的最后一湾避风港大概率已然沉没,我必须自寻出路。为了维持生计,我上学之余开始在学校附近的一间韩国超市打工。
我并不想放弃学业,如果没有学位,我可选择的路会更窄,也将无法继续留在这里,我无法想象回国之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可恨的是学校对留学生打工的限制很繁琐,在时长、场所、手续等许多方面,我每天都在为账单发愁,连仅有的能睡觉的那三、四个小时也因此焦虑而失眠。
2012年夏天。
放弃学业是我最后的底线,但底线大概就是用来被突破的——留学生的学费真是高昂得不公平,这是我自己打工花销之后的感想。不过乐观点想,我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打工挣钱,所以我只是暂时申请了休学,走一步看一步。
之前中档的公寓正好也到期了,我换了一间没有独立卫浴的en suite,附近没有比这房租更低廉的房子了。
我打了三份工,每天凌晨躺下来的时候身体都好像要散架,被六点半的闹钟吵醒时脑子里简直铺满了电视雪花,我觉得自己扶着床板坐起来的动作就好像骆驼起立,把全身零件都重新组装那样笨重。
2013年夏天。
我想我无路可走了。
即便我不吃不喝、露宿街头,也绝凑不齐那些学费和欠缴的房租。而且,我没有续签的合法理由了,于是我决定回国,无论是否一下飞机就会被截杀,我没有力气再去想这些。
说不定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已没有人记得我的存在,更别提浪费人力物力追杀我了。我存下的钱足够负担联程机票,以及回国后短时间内的吃住费用。
我回家了,是宽泛意义上的家,没有去别的城市,我需要捋清楚自己的户籍、爸爸可能留下的遗产等种种现实问题。
我找了一家简陋而廉价的青年旅社暂时住下,大套间里每天都有很多陌生人来来往往,除了一个带锁的柜子和一张上铺的床,没有地方是由我独占的,我很谨慎,从不让任何财物脱离视线。
安顿好之后天已经黑了,我去了以前和爸爸住的房子,从楼下就看见厨房窗口有一对夫妻在做饭,门也换成了新的。
于是我边往旅社走,边计划次日直奔警局或者找一间便宜的律师事务所咨询。
途中,我做了一件不太理智的事。
我去了以前庄嵁的家。
一直以来,我都因为把他一个人留在荒郊野岭而做噩梦,尽管我当时别无选择,但这并不能阻断这件事的可谴责性。
我不敢走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看,我看见他书房的灯亮着,但我不知道里面的人还是不是他。我也不敢停留太久,很快就走出了住宅区。
要确认他是否还在这里,其实还有个办法。我记得他们家的电话号码,从前这个号码我拨过太多次了,正当我犹豫是否应该直接用自己的号码拨号时,我发现旁边那家罗门超市的老板留她孩子独自在店里,自己进了隔壁的理发店。
本来我只是想碰碰运气进去借个电话,但进门之后发现,那小孩正把玩着老板的手机。于是我用一根棒棒糖换到了那只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变化,但我一听就知道是他。他还活着!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我用力握着手机下段收音的位置,残存的理智让我保持住了沉默。
其实第一次通话结束之后,我就应该离开了。
但我突然,很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我不记得重拨了几次,但他每次都接了,虽然语气渐渐变得不悦,但还是一如既往尽可能保持着礼貌。最后一次通话,我已经准备挂断离开了,没想到……不知道他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是你吗?我是……庄嵁。你在听吗?我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你来看过吗?你在哪儿?你在附近吗?”
我立刻挂了电话,慌在原地,心跳到了嗓子眼,开始关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柜台对面的小孩张着嘴盯着我看,她的口水已经挂到了胸口;柜台左侧有一块夹板上积了半圈椭圆形的灰,一定是老板擦桌子总忽略那个角落……
他很快又打来了电话。我没有接,但也没有走。
而且,过了一小会儿,我犹豫再三,不受控制地又拨通了那个号码。
我把这当做我们最后一次通话。
他接得飞快:“喂?你别挂!我不问了!……你不想说话?那你就听我说。”
他和以前一样,多少还是有点贴心的。可万一打电话的真不是我呢?那他这么自言自语也太傻了。
他还说他雅思考得不错,准备申请我的学校,长得比我高了,约了激光手术修复视力。
天,他讲这些的时候还不忘拉踩我!我雅思7分也是裸考!他长得比我高不是正常的么?不戴眼镜又如何?申我的学校干嘛?我现在又不在那儿,就想证明成绩不比我差?要是他在我面前,我必然会以奚落的口吻阴阳怪气地夸他:“哎哟!你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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