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被连生熠当面质问,于美玲仍是稳坐泰山,“之前太忙,都忘记说了。毕竟,他们都是网上的人,根本不重要。”
“可是他在网上见到我,喜欢我的音乐,他来到家里,同样喜欢我的音乐。”
连生熠的逻辑始终简单坦荡,“他是一个特别喜欢我音乐的人,所以对我来说,他很重要。”
她的声音严肃,皱着浅浅的眉毛。
于美玲还没有被女儿这么正经的纠正过,视线不由自主看了看旁边……
很好,她的儿子完全躲了出去,没法接受她视线的谴责。
“好吧,是妈妈不对。”她笑着妥协,“等妈妈回来,给熠熠道歉好不好?”
连生熠取得了短暂的胜利,笑容愈发灿烂。
“那我也要钟老师教我更多乐器,妈妈不准不让钟老师来。”
“我还要和周逸飞哥哥一起上课,一起弹钢琴,一起录视频——”
她接二连三的要求,令视频那边的于美玲神情微微凝重。
连生熠立刻察觉到了母亲的抗拒,顿时声音更甜,笑容更美。
“妈妈~”
熠熠瞪大澄澈的眼睛,笑着撒娇,“暑假啦,我都没有朋友可以一起玩。至少,让他们陪我渡过暑假吧。”
钟应在房间里,亮着温暖的顶灯,翻看着遗音雅社留存的谱曲。
连生熠天赋惊人,任何乐曲听过一遍,都能完整的弹奏,还能给予绝佳的改动。
再加上她懂得如何改动几个音节,渲染不同的音乐意象,更让钟应对她充满信心。
钟应一边看谱,一边思考。
《战城南》过于沉重悲壮,不适合可爱的女孩子。
《木兰辞》替父从军忠孝两全,正好可以给熠熠说说什么是巾帼红颜,不让须眉……
他的思绪突然被手机震动打断。
自从认识了厉劲秋,他收到的消息提示就特别多。
然而,这次是厉劲秋的小侄子,隔空发来了两句:
“钟哥、钟哥!”
两遍呼喊,就像接头暗号,必须对上了,他才敢发话。
钟应玩心乍起,笑着敲字:“请讲、请讲。”
消息发过去,周逸飞就唰唰唰地弹出来无数信息。
“你快看看,熠熠是不是两次演奏的旋律不一样?”
“啊不对,不是旋律!是感觉,是不是感觉不一样?”
“不可能啊,熠熠是个超级天才,她肯定能记住自己即兴弹奏的乐曲。”
“但是、但是!”
周逸飞说话像个车轱辘复读机,“我手机录下的音乐,居然比她音乐房的顶级设备的音乐还好听。”
“这不科学!”
手机消息的感叹号,足够表达周逸飞小朋友的震惊。
他学会使用音乐房的录音录像之后,顺便把熠熠弹奏的即兴《卡农》拷贝带走,准备亲自帮熠熠处理一下杂音,重新剪辑加字幕,再送回去。
但是,他随手点开手机录制的《卡农》,和第二次专业设备录制的《卡农》,差距之大。
连他这个没有天赋的电音选手,都能听出区别!
等了一会儿,周逸飞剪辑出来的片段,终于顺着慢腾腾的网络,到达了钟应这边。
他点击播放,音效画质极为粗糙的手机录像,清晰回旋着《卡农》温柔的音调。
他听完,又点开了画质清晰的音乐房录制音频,熠熠的《卡农》仍旧温柔,可是温柔之中缺乏了感情,和粗糙的手机版本对比,甚至显得枯燥刻板。
周逸飞确实没有听错,熠熠两次的弹奏是不同的。
一次感情充沛,一次感情微弱。
仿佛在极力克制心中磅礴的思绪,故意变得面无表情。
现场聆听无法察觉的落差,在两段音频连续播放之后,尤为明显。
熠熠是绝无仅有的天才,绝对不会出现忘记了旋律、忘记了情感这样的失误。
钟应皱着眉沉思,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打开了熠熠的视频主页。
最新的视频,仍是二胡独奏的《春望》。
他简单搜索,就找到了熠熠用朝露演奏的《长歌行》。
二胡的弦音随着熠熠的白弓扬起,逐渐透出这首曲谱的温暖。
朝露易逝,留下的辉光,仍旧熠熠灼眼。
但是,钟应听不出里面本该带有的落寞和叹息。
颤动的银弦,仍是熠熠的银弦,视频里整首乐曲只剩下了高歌暖阳与春光,再没有现场演奏时全情投入的深思,也没了幻觉一般的忧愁。
这不是钟应第一次感受到视频与熠熠现场演奏的区别。
还有那首《春望》。
他和连生熠在音乐房的古琴、二胡合奏,远比连生熠上传的独奏视频,深邃、辽源、低沉。
仿佛倾尽了一位演奏者全副身心,才得到了一滴泪水,溅落在断壁残垣的花朵上。
却也让演奏者嘴唇发白,虚弱得像要昏死过去。
周逸飞还在不断的发出来自剪辑大师的困惑。
钟应却完全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熠熠在录像的时候,故意收敛了自己的悲伤、忧愁、惶恐。
可她本就是在悲伤中浸润的孩子,又怎么能做到去掉了灵魂,再弹奏出绝妙的旋律。
“也许,熠熠只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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