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海主张要赶周末去才最好卖,于是又等了两天,一共做了七百多个头花才去的县城。
进城前,江海又去公社借了自行车,回来的时候,还拿着一封公社开的介绍信。他随手将自行车钥匙和介绍信放在了吃饭的四方桌子上。
见到这介绍信,周凤英有些吃惊:
“怎么现在进城还要介绍信了?”
江海回答:
“进城不要,住招待所要。”
周凤英脸上泛起犹疑的神色,好一会儿才道:
“这次不去你大哥那里住了吗?”
“不去。”江海硬声硬气回答。
江海的大哥江山,可以说是整个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人了,高中毕业,刚好赶上县城的一家陶瓷厂招工,被选上了,从此跃出农门成了一名光荣的工人,还娶了厂里生产车间主任的女儿张桂香。
但周凤英知道,这只是外人看着风光,实际上江山在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单位分的房只有很小的一间通屋,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都住在里头,连烧饭都只能把炉子拿到外头去烧。
大儿媳妇是城里长大的,什么都想用好的,厂里发的工资和各种票,也仅够他们两口子生活。
她和江红国自觉帮不上大儿子太多,便从不问他要东西,也不给他添麻烦,家里的农产品,能匀得出来的,在有人进城或大儿子回乡探亲的时候,她都会尽量给他多塞一些。
这次小儿子要去城里办事,想着去招待所要手续比较麻烦所以要去借宿一晚,他们也带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过去,就是怕大儿媳妇不高兴,跟大儿子闹矛盾。
虽然小儿子这次回来什么也没说,但从他开了介绍信准备去住招待所她就猜到了,上次去借宿的经历必然不愉快。
“唉,你们亲兄弟,没必要这么生分。住招待所哪有自己家里好。”周凤英叹着气,试图劝一劝。
江海嗤笑一声:
“你觉得那是家里,别人未必这么觉得。不用劝,我已经决定了,以后都住招待所。”
招待所一晚上五毛钱,关上门想怎样都行,去大哥那里,带的东西好几块钱,只能睡地上不说,还得看人脸色。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周凤英见劝不动,便只好作罢。
这一次,江海依然带着江冬生一起进的城,照例只花了两天,就带着两百多块钱回来了。
整个县城只有十多万常住人口,大概是因为上次的头花打出了名气,这次江海他们一去电影院门口摆摊,就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多人赶过来买。
所以哪怕头花数量是先前的两倍多,卖完花的时间也依然和上次差不多——第一天头花就卖得只剩下非常少的一部分,第二天早上去一会儿,就足够卖完了,正好赶回家吃午饭。
这次卖头花,除去在县城的开销,总共挣了二百三十块钱。
照例是由宋阮阮来进行分配。
江海出了所有的原料钱,而且是去卖头花的主力,相当于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风险,所以他一个人独得一百块。
周凤英,刘继红,江小河按照每天三块钱的辛苦费算,总共缝了五天,每个人分十五块,而她是染布的,出的是主要技术,按照百分之五的比例提成,拿了十一块五毛钱。
除此之外,周二哥,周远飞两人帮着挖了不少紫草根还采集了栀子花果实,也每人给了三块钱。
这一次,宋阮阮提出,作为销售人员的江冬生,除了先前说好的每天两块钱工资外,还可以额外增加一个百分之二的销售提成。
于是,她额外补给他四块六毛钱。
面对眼前白得像是羊脂玉般的纤手递过来的一叠零钱,江冬生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
“嫂子,这不合适,我已经从海哥那里拿过工资了,海哥给了我五块钱呢!本来就比原本说好的工资多了一块了!”
宋阮阮深知销售人员的积极性有多重要,非常坚持要给他这提成。
她柔声道:
“我听江海说过的,这两次的头花卖这么快,全靠你嘴甜会推销。”
江冬生还是不肯要:
“我就随便耍耍嘴皮子。我的时间不值钱,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的,不到两天时间,活也不累,哪值这么多钱!”
“这次主要还是靠海哥,要不是他镇着,咱们的摊子根本摆不成,早就被那些地痞流氓给掀了抢了。”
宋阮阮郑重地道:
“江海有江海的贡献,但这并不能抹杀你起到的重要作用。不是每个人耍嘴皮子都能创造价值的。江冬生同志,你是一个优秀的售货员,这是你应得的!”
对上宋阮阮温柔含笑的眼睛,江冬生心中微微一怔。
从来没有人如此肯定过他的价值。
他平时虽然经常吹嘘自己在小姑娘年轻寡妇之间混得开,但实际上他心里明白,那些真正会搭理他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和他来往也只是玩玩。
家里的父母经常埋怨他不争气,哥嫂也瞧不起他游手好闲,村里人提起他也是一脸的轻视鄙夷。
可是宋阮阮此刻看着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暖又那么清澈,甚至带着一些赞许。
她说他是优秀的售货员,她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他起了重要作用!
他掩去眼中的热意,像平常一样笑着,把钱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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